王治抱胸站在堂中,一身银色的铠甲还来不及卸去,满脸的风尘,青色的胡茬爬满了下颌,此刻他正沉着一张脸,虎目一瞪,自有一股说不出的恶气。
“你……”
红绡咬了咬牙,扶紧了陈老夫人,目光扫过被掀翻的席桌,汁菜汤水四溅开来,碗碟瓷勺碎了一地,心下已是恼恨不已,长长的指甲掐进了掌心,才能暂时忍住她心中的怒火!
又是沈长安!
明明沈家已经同意了这纳妾之举,如今王治闹这一通又是何道理?!难不成就是看着今儿个老爷不在才寻上门来?
许是门房认识这位七表少爷,这才没有阻拦地被放了进来,可看着眼前这狼藉的场景,这到底算是个什么事儿!
“好你个王治……”
陈老夫人气得瑟瑟发抖,一手指着王治,半晌说不出话来。
如今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大儿子好不容易中了个状元郎,不仅没有扬眉吐气,反倒一直被沈家给压着,她忍了,谁叫他们陈家势单力弱,沈家实力雄厚呢?!
可如今就连长安外祖家的一个小子也敢在她家掀桌翻椅,让那几房老太太怎么想?她这张老脸又该往哪里搁去?!
一口心气硬是梗在了陈老夫人胸口,半天咽不下去,一张脸给憋成了紫红色!
“叫陈玉涛给我出来!”
王治倒似没理会一般,双臂环胸,恶声恶气道:“我表妹有哪里不好,自从嫁进陈家后,孝敬公婆,爱护夫君,如今竟然被你们这般嫌弃,还敢纳妾?告诉你们,小爷不同意,门都没有!”
面对王治一番抢白,陈老夫人只觉眼皮狠狠地抽了抽。
孝敬公婆?爱护夫君?就长安那副倒死不活的模样,她看着就可气,她陈家是倒了什么霉,偏偏摊上了这样的媳妇,沈家不说,连带着隔了一层的外家都欺上门来,她还要不要活了?!
“去,将玉涛给找来!”
陈老夫人喘着气抚着胸口,只能指使着身后的婆子。
“这可不行,如今老爷正同葛大人在八宝斋吃饭,老夫人可是忘了?”
红绡连忙低声提醒了一句,这葛大人可是陈玉涛的上峰,若是此刻被打扰了去,那可就……
如今既然她已经入了陈家的门,自然要为陈玉涛着想,红绡的角色转变也快,实在是这几天的功夫便让她经历了一生当中最激烈的患得患失,如今她的前程好歹有了指望,她怎么容许任何人破坏?!
琅邪王氏也算是门风严谨的清贵之家,怎么竟出了王治这个油盐不尽的异类,之前陈老夫人便是好一通解释,直说纳妾之事沈家是知晓并且同意的,可他死活不信,这才掀了桌,吓跑了客人,也让他们丢尽了脸面。
看着王治那彪悍霸道的模样,红绡是敢怒不敢言,眼珠子一转,心中有了计较,俯身同自己的丫环玉翠低声交待了几句。
玉翠也是机灵的,小小的身影往人后缩去,终于躲过了王治的视线,小心地从侧门溜了出去。
其实红绡的心思与长安的想法不谋而合,玉翠刚刚跑了一阵,便与长安的软轿擦肩而过,她微微一怔,陡然便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去,仿若不可置信般地揉了揉眼,食指不由地伸了出去……那不是夫人苑里的大丫环紫琦与紫雨吗?
紫雨本就很少在苑里走动,听说这紫琦更是贴身伺候在夫人身边的,没什么事绝对不会远离,那这么说……这顶软轿里坐着的正是足不出苑门的夫人?
玉翠怔愣半晌,最后看着软轿远去的方向正是前厅无疑,这才回过神来,快步跟了过去。
红姨娘让她去办的也正是这件事,毕竟王治少爷是夫人家的表亲,如今闹腾成这样,老爷也不在家,老太爷又是个不管事的,连老夫人都劝不住,只有让夫人自个儿出马。
其实玉翠跑这一趟也想好了,就算请不到长安,只要她身边四个大丫环随便一个跟着来,也算是完成了姨娘交待的这趟差事。
事实怎么样不要紧,只要姨娘在老爷耳边吹吹枕头风,让老爷知道夫人纵容表亲闹上这一出,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样怪罪,这便是自家主子心中打的好算盘。
软轿落定,紫琦扶着长安下了轿,紫雨已经当先一步跨进了厅里,见着这情景,心中不由暗自好笑,这才转向了一旁威风煞气不减的男子,恭敬地福了福身,“七表少爷!”
王治一怔,转头望去,待看清是紫雨,这才面色稍缓,点了点头,“你来得正好,在一旁好生看着!如今陈家的人都欺负到长安的头上了,当真是看着她良善,今儿爷就为她好好出口恶气!”
看着陈老夫人一脸铁青,红绡躲在一旁话都不敢说,紫雨顿觉解气,不由笑着垂了眉目,身子往边上一站,让出了身后之人。
长安在紫琦的搀扶下,碧色的裙摆微微晃动,月白色绣着翠竹的绣鞋轻轻一抬,便跨进了厅门。
柳絮几曾拂江水,月弯恰似娇娥眉,长安这一身清新淡雅中又透着娴静与高贵的妆扮,立时让所有的人眼前一亮。
好些婆子丫环都没见过这位传闻中总是卧病在床的夫人,哪里知道竟然是生得这副天仙般的模样,只是看着娇弱了些,倒是与那病入膏肓不成人形的传言极不相符啊。
红绡暗自咬了咬牙,眸中愤恨的光芒一闪而过,亏得今儿个陈玉涛不在,若是见着长安打扮出来竟然是这副模样,指不定就会看进了眼里。
可恨的病秧子死痨鬼,家世背景雄厚不说,竟然还天生就是狐媚模样,若她不是耍尽手段用尽心思,怎么能比得过?
长安嫁入陈府之后,因着她身体的原因本就不大爱出这苑门,虽然在这里呆过几年的时光,但对于这里的摆设与布置她都觉得有一股陌生的情绪在里面,谈不上喜欢,只觉得淡漠,目光一扫,便凝在了那个威风凛凛的男子身上。
“七表哥!”
柔柔的嗓音如微风拂过杨柳,在平静的湖面上漾起一波波的涟漪,给这个焦灼火热的大厅注入了一丝清凉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