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的经营范围很广,从粮铺绸缎庄到首饰铺子都有,自然铺上有了新的花样,首先要送来给如今正当家主事的陆夫人过目的。陆夫人若是有看中的便留下来,再打发柜上按着图样另造了发售。
陆夫人自从嫁进陆府,便从来没在银钱上为难过,因此她也是个手里散漫的,只要她高兴,赏下人的时候从来都不小气。何况邱妈妈又是陆书皓的妈娘,陆夫人看在陆书皓的面子上,对邱妈妈更是比待其他的下人好上几倍,每每大方的颁下赏赐。
邱妈妈已经习惯了陆夫人的大手笔,因此在接了那枝赤金五福如意簪后,只是按着规矩向陆夫人道谢,脸上并没有特别的惊喜之色,就算那枝簪子差不多能顶上她大半年的月银。
邱妈妈领了赏,便告退而出,打算立刻回折桂苑。她刚走到院中,便与一个端着水盆的小丫鬟撞了个正着。邱妈妈和小丫鬟都吓了一跳,小丫鬟一见是邱妈妈,先就松了口气,邱妈妈平日里对她们这些小丫鬟还是很和气的,就算是偶尔有点小冲撞,邱妈妈也从来不和她们生气。
邱妈妈见小丫鬟吓的脸都白了,便拿着帕子拭身上溅到的水珠子,同时微笑问道:“怎么这般慌里慌张的,可是有什么急事?方才也没听夫人传水啊?”
这小丫鬟忙屈膝道:“小婢只顾着快点给穗儿姐姐送水,竟没注意到邱妈妈丢,小婢真真该死。”
邱妈妈浑不在意的笑道:“别怕,你也不是故意,瞧这小脸儿都吓白了,没事儿,不过回头换件衣裳烘一烘也就是了。穗儿怎么了,要你给她送水?可是不舒服了?”
小丫鬟忙压低声音凑到邱妈妈的跟前,飞快的说道:“穗儿姐姐被夫人打了二十下荆条,伤的可不轻,香兰姐姐要给穗儿姐姐清洗伤口,命小婢去打水。”
邱妈妈皱起眉头想了一下,穗儿那张爱笑的脸便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没由来的,邱妈妈忽然有种冲动,她对小丫鬟说道:“原来是穗儿受了罚,我同你一起去看看你穗儿姐姐吧。”
小丫鬟忙点了点头,同邱妈妈一起到小厨房要了水,端着去了穗儿的房间。
此时文妈妈她们那些人已经走了,房中只有趴在床上的穗儿和香兰月桂这两个丫鬟。月桂坐在床头给穗儿擦头上的冷汗,香兰正在小心翼翼的褪着穗儿的小衣。
邱妈妈进门之时,香兰刚刚将穗儿的小衣褪下,露出背至腰的一大片皮肤。果然行刑的两位妈妈手下留了情,穗儿的腰间股间有两道血红的伤口,除此之外的确看不见其他的伤痕。
不过那两道血红的伤口瞧起已经很触目惊心了,香兰小心翼翼的用帕子轻轻的清洗穗儿的伤处,她洗着洗着,忽然惊奇的说道:“穗儿,你知不知道你后腰上有一处极好看的莲花胎记呀?可真象极了半开的莲花,连颜色也是淡红色的,真漂亮!”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脚刚跨进门的邱妈妈听到香兰这句话,不由的惊呆了,她愣了一下,然后飞也似的奔到穗儿的床边,大叫道:“胎记在哪里,快让我看看!”
香兰月桂穗儿都被邱妈妈吓了一大跳,香兰和月桂忙站了起来,穗儿也用双手撑着床,想挣扎着起来,不想她这一动便牵动了伤口,不由疼的“唉哟”一声叫了起来。
邱妈妈忙伸手扶住穗儿的肩膀叫道:“穗儿你别动,快好生趴着。”
穗儿吃疼,的确也直不起身子,只好又趴了回去。邱妈妈急切的问香兰道:“莲花胎记在哪里,快让我看看!”
香兰疑惑的向一旁让让,指着穗儿后腰胝骨上方的小窝说道:“邱妈妈您看,胎记就在这里,多漂亮啊!”
邱妈妈睁大了眼睛,不错眼珠子的盯着穗儿后腰的胎记,的确,那是一朵粉红色的半开莲花形胎记,漂亮极了,和她记忆中的一样,只是比从前大了好些。
邱妈妈的眼中酸涩难当,滚烫的泪珠儿涌了出来,滴到穗儿的背上,穗儿背上的皮肤被邱妈妈的眼泪一激,不由的一阵轻颤,她扭过头来很认真的看着邱妈妈,心中忽然涌出一种没由来的亲近熟悉之感。
香兰和月桂两个丫鬟都不解的看着邱妈妈,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
邱妈妈一边用手抹去脸上的泪,一边蹲下来看着穗儿的眼睛,小心翼翼的轻声问道:“穗儿,你左心口上是不是有一颗朱砂痣?”
穗儿惊愕的瞪圆了眼珠子,讶异的惊问道:“邱妈妈,您怎么知道?”穗儿左胸处有一颗殷红的朱砂痣,这和她后腰的莲花胎记一样,都是没有人知道的秘密。
邱妈妈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一把抓住穗儿的手,泣不成声的哭道:“穗儿,我是你亲娘啊,我的孩子,娘寻了你整整十五年,都没有寻到你的下落,娘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记不到你了,老天垂怜,终于让娘再见到我的女儿,穗儿,我是娘啊……”
穗儿惊呆了,她木瞪瞪的看着邱妈妈,一时消化不了这个消息,邱妈妈是她的亲娘?怎么可能呢?
邱妈妈见穗儿怔住了,心中更加酸楚,且哭且诉的说了起来……
原来当年穗儿刚刚八个多月,邱妈妈一家所居住的登州一连下了十几天的大雨,穗儿的父亲在大难临头之际,只带了邱妈妈所生的五岁的儿子,和他最宠爱的小妾,那个原本是邱妈妈身边最受信任的丫鬟独自逃难,狠下心肠不管邱妈妈和穗儿母女的死活。
大水已然冲进府中,邱妈妈无奈之下,只得抱着穗儿坐进一个大大的澡盆之中,随着洪水肆意漂流。半路之上一个大浪打过来,将邱妈妈母女连人带盆统统打翻,邱妈妈拼命挣扎着,使尽了浑身的力气,才将澡盆扳过来,将系在她胸前的穗儿放到澡盆中,拼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邱妈妈将澡盆向不远处的一个略高的小丘推去。
澡盆终于靠上小丘,而邱妈妈却因为力气用尽,被一个大浪裹胁着,离坐在澡盆中放声大哭的穗儿越来越远,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