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奶奶,夫人命厨下给您炖了参汤,大奶奶快些趁热喝了吧。”一个白净皮肤鸭蛋脸儿,头上戴着三两枝金银钗环,穿着绛色掐牙比甲的大丫鬟端着一只乌木镶银海棠托盘,躬身向半卧在床上,脸上始终笼着温婉笑意的女子回话。看到那女子眉眼间的温婉与宁和,这丫鬟暗暗咬了咬牙。
这女子眉眼极精致温柔,原本的瓜子脸并不曾因为怀孕而变胖,仍是那么的纤巧细腻。她双手轻轻的放在小腹上,光洁的脸上充满了母性的光华,想到腹中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沈倩如的心里充满了喜悦与期待。
自从有孕以来,沈倩如无数次的感激上苍,就算是嫁进陆府三年,守了三年公公的孝,受尽了婆婆的冷眼,不得丈夫的喜爱,她都不在乎,此时她只想将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来,抚养孩子长大成人,想着再有七个月就能见到她的宝宝,沈倩如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放下吧,有劳春梅姐姐,烦你回去替我向婆婆道谢。”沈倩如坐起身子,微微颌首,细声细气的向那个丫鬟说道。并没有因为春梅对她不怎么尊敬而有一丝意见。
春梅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愤恨之色,猛的扬起头不逊的说道:“夫人吩咐了,要奴婢看着大奶奶用参汤。夫人说了,大奶奶素来贫苦惯了,或吃不惯参汤,若是奴婢不看着,大奶奶许就不吃了,您若不吃,必亏着腹中的胎儿,夫人可不许她的孙子受委屈。”
沈倩如已经习惯了婆婆身边的人对自己的不客气,脸上并没有显出一丝怒意,只垂眸浅笑,轻声说道:“好吧,那我现在就喝。”
坐起身子,沈倩如接过参汤小口小口的慢慢喝了,春梅见沈倩如举止娴雅,心中恨意更深,明明她就只是个破落教书先生家的女儿,怎么偏有这样的气质,还生的那样一副容颜,真论起来,她出身也不比自己高贵多少,凭什么她就能当大奶奶,而自己却只能当服侍人的丫鬟!
越是如此想,春梅心里便越觉堵的透不过气来。在整个陆府上下,几乎但凡有点儿姿色的丫鬟,都和春梅有着同样的想法,沈倩如心里如明镜一般,只是,她自小深受的三从四德教养,让沈倩如什么都做不出来。
喝完了参汤,春梅回去复命,沈倩如想下床走动走动,岂知她刚走了两步,便觉得小腹如刀绞一般的疼痛,一股热流直往外涌,沈倩如疼的变了脸色,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上,吓得服侍她的采薇采萍两个小丫鬟尖叫起来。
“啊……”沈倩如想爬起来,可是小腹传来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她只尖叫一声便昏死了过去。
窗外,半掩的窗户缝隙中闪过一抹得意的眼光,一个穿着桃红撒金衫子,眉眼儿妖娆的女子冷笑着从窗下走开,回了自己的屋子。
等采薇叫来人的时候,沈倩如的半截身子浸在血泊之中,已经有出的气没进的气。赶到沈倩如房间的陆夫人还没有进门便闻到刺鼻的血腥气,她立刻用帕子掩了口鼻,想也不想便吩咐道:“不许去请大少爷,这一屋子的血腥,没的冲撞着他,叫绮霞去服侍着。”
立刻有丫鬟去传陆夫人的话,拦住得了信儿正往这里赶的大少爷陆书皓,更有姨娘绮霞装扮一新来了书房,使出她素日里的妖媚手段,不多一会儿便将陆书皓迷的神魂颠倒,全然不记得上房里,他的妻子沈倩如正命悬一线。
陆夫人虽然极不情愿,可也不得不进门来看一看,她只见沈倩如脸色极惨白,看上去已经没了呼吸,血水浸透了她身上的衣裳,陆夫人掩着鼻子尖声道:“还不快把人抬到床上,大夫怎么还不到?”
几个胆大的婆子将沈倩如抬到床上,触手之处,沈倩如身子已经没有什么温度了,一个婆子惊慌的叫了起来,“夫人,大奶奶已经凉了……”
陆夫人横了那婆子一眼,沉声喝道:“乱叫什么!”
婆子吓的缩了脖子不敢说话,陆夫人走到床前,伸手到沈倩如的鼻下试了试,心中也是一沉,果然已经没有气息了。
此时大夫匆匆赶来,手一搭脉,便“呀”的一声惊叫,“陆夫人,大奶奶已经走了。”
大夫此言一出,采薇采萍两个丫鬟便跪倒在地失声痛哭起来。陆夫人脸色铁青,沉声道:“有劳孙大夫,春梅,奉诊金,送孙大夫出去。”
春梅是陆夫人身边头一等得力的,她立刻明白了陆夫人的意思,回取了十两银子送于孙大夫,孙大夫也知道大户人家里阴私之事极多,又得了五倍于平时的诊金,自然是三缄其口,绝不多嘴的,只拿了诊金回去,至于陆府里如何处置,他便问不着了,最多不过叹息一回红颜薄命而已。
却说沈倩如被移到床上,还没有断气之后,便看到从窗中飘进来一个戴着尖尖白帽,套着长长白袍,面色惨白的十来岁少年,这少年走到沈倩如的身边,从袍子里掏出一本小簿子,口中念念有辞的念了几句,沈倩如只听到“沈傅如”三个字,其他的都没有听清楚,便见那惨白少年拿着哭丧棒向她晃了两下,她便身不由已的飘起来,飘到了惨白少年的身边。
“走吧……”惨白少年故做老成的说了一句。
“去哪里?”沈倩如还没有彻底醒过神来,傻呆呆的问道。
“哧……你这只魂魄倒有意思的紧,人死了能去哪里,自然是去阴曹地府呗。”惨白少年哧笑起来,眉眼倒有了几分鲜活,全然不似沈倩如听说过的传说中的牛头马面那般恐怖。
“我死了?”沈倩如惊愕的问道。
惨白少年拿着哭丧棒向床上一指,假做老成的说道:“那不就是你的肉身,你已经死了。”
沈倩如回头一看,只见自己僵直的躺在床上,周身浸在血泊之中,双眼圆睁着,一副死不瞑目的表情。她立刻什么都明白过来了,激愤的抓向惨白少年,可是她发现自己什么都抓不住,她又冲向肉身,可是却冲不进去,肉身上仿佛有一道无法冲破的屏障阻拦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