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旗一听火了，把桌子一拍：“你画画看！你画呀！你画不出来！你要是画呀，这葫芦要变成尿壶了，哈哈！”
众大笑不止。
王旗：“谁不是先仿制？美国红石导弹也好，苏联P-2导弹也好，都是仿造德国V-2导弹！你说是不是，亲爱的？”
任霞子哭笑不得，只能说：“是的。”
王旗：“聂帅说：‘中国技术人员不笨’，实际是夸咱们很聪明！你们看，我老婆，多聪明，多漂亮！”
任霞子拉着他就走。传来一声吼：“站住！”
王旗霍地立正：“李副司令！”
李福泽哈哈大笑：“弟兄们！你们可知道，王旗并不姓王，他的原名叫杨？巴特尔！蒙古语，巴特尔就是英雄！哈哈，我们的英雄，当年在朝鲜战场上，打得美国佬嗷嗷叫，如今，在导弹发射场上，又把苏联老大哥吓一跳！”
人们哈哈大笑，可王旗却嘀咕：“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任霞子也迷惑不解地望着他。
上尉：“唉，李副司令，你给咱讲讲，这玩意儿又叫火箭，又叫导弹，是怎么回事呢？”
李福泽：“装上弹头就叫导弹，装上卫星就叫火箭。”
上尉：“这可有问题呀，听说在世界上，火箭这玩意儿是咱们中国发明的！”
李福泽：“对，宋朝初年，也就是公元10世纪，我们的老祖宗发明了世界上第一枚火箭。”
中尉：“那时候恐怕还没有卫星吧？”
李福泽：“是的。”
中尉：“那你咋说装上卫星才是火箭呢？”
众又大笑不止。
少尉：“火箭、火药都是中国发明的，可中国人怎么尽受洋人欺侮呢？美国人欺侮咱，咱就不说了，可老大哥怎么也欺侮咱呢？”
李福泽：“这个问题提得好。明天我就给大家上一课，题目叫《要想不受洋人欺侮，只有发展科学技术》！”
少尉：“李副司令，说实在的，苏联专家一撤，我心里凉了半截。”
李福泽：“现在呢？”
少尉指着胸口：“热乎乎的！”
李福泽：“好戏还在后头。唉，你们吃呀，吃呀！”
直到这时，人们才发现，桌上的菜全吃光了。
李福泽大声喊：“上菜！司务长！上菜！”
司务长低着头走来。
李福泽怒吼：“给我上菜！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
司务长：“知道，可……李副司令，菜没有了。”
李福泽：“到仓库去取呀！”
司务长：“仓库都空了。”
李福泽：“为什么不去买？”
司务长：“有钱也买不到。基地好几万人，不光菜，连粮食也快没有了。”
李福泽：“什么？你为什么不早说？”
司务长：“我……我不敢！……”
李福泽：“导弹都上了天，吃的还没有？中央有命令，天字第一号任务，要人给人，要钱给钱，不怕！可现在，大家等着吃，你马上给我……”
司务长突然昏倒在地。
李福泽扶着他：“老梁！老梁！你醒醒！”
炊事员抹着眼泪：“他饿昏过去了，从昨天晌午到现在，他一口也没下肚，说一切为了导弹上天！……”
在场的人无不感动得热泪盈眶……
“妈妈！妈妈！”王旗哭了，他母亲，就是在长辛店把婴儿塞到钱学森手里的王大娘，因饥饿而浮肿，最后去世了。那个小男孩，三岁多了，也哭着：“奶奶！奶奶！你怎么啦？”
任霞子抱着他，一边流着泪。
小男孩还在指着饼干筒呜咽：“奶奶叫我吃！……奶奶！我听话，我每次只吃两块！”
任霞子打开一个大饼干盒，发现里边装得满满的，又是饼干，又是奶粉，又是黄豆。……显然，奶奶为了孩子，宁可自己挨饿。
饥饿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开来。一队队干部、战士离开了。司务长老梁、炊事员等也拖着沉重的步子，一边望着导弹发射架，一边缓缓离去。
老科技人员们也在收拾行李，把一包包资料、一捆捆图纸放到汽车上，一边嚷着：“干吗要我们离开基地？”“我们不走！”“找司令去！”人们越讲越气，人也越聚越多，把李福泽围了起来，嚷着，“全国都在闹饥荒，到哪里都一样。”“导弹还打不打？”“难道我们就这样承认失败了吗？”
“别吵了！”李福泽大吼一声，接着动情地说，“你们以为我心里好受吗？我舍得让你们走吗？可不走，你们吃什么？看看你们，半个月不到，多少人浮肿，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同志们，快走吧！等有了粮食，马上通知你们回来！”
饥饿的人们只好走了，走得很慢很慢，像打了败仗的队伍在撤退。
夜。李福泽在导弹发射架前走来走去，突然大叫一声：“警卫员！”
黑暗中的声音：“到！”
李福泽：“把车开过来！”
警卫员：“去哪儿？”
李福泽：“去北京！”
一辆吉普车离开基地，疾驶而去。
1961年5月13日。台北。士林官邸。
蒋介石握着美国副总统约翰逊的手，“大驾光临，不胜荣幸！”
约翰逊：“见到您，总统阁下，我很高兴。”
宋美龄：“请坐。”
“谢谢！”约翰逊吻了一下她的手，“很遗憾，夫人，您几次去美国，我都未能见到您。”
蒋介石：“副总统先生，您对我们的《合作方案》有何见教？”
约翰逊：“肯尼迪总统表示：美国决不应该、也决不会承认共产党中国。”
蒋介石：“对这一点，我很放心。当务之急是，如何利用已经出现的大好时机，反攻大陆。”
约翰逊：“我们认为，最危险的莫过于中共拥有原子弹和导弹。”
蒋介石：“中国有句古话，叫‘铲草要除根’。既然‘日冕’间谍卫星已经发现了中共的核基地，你就要采取果断措施，摧毁它的核基地！”
约翰逊：“是的，我们正在考虑几种方案，希望和贵国合作，采取共同行动。”
蒋介石：“既然美国已经把‘胜利女神’号导弹给了我们，可为什么还留了一手，不教技术，不给燃料，而每次发射都要经过美国批准？”
约翰逊：“请原谅，总统先生，美国教官已经休假回来了，五天之内就会让您看见导弹上天！”
北京。晚。李福泽匆匆来到聂荣臻家中。
“请坐！”聂荣臻和他握手，“听说你们搞大疏散，是吗？”
李福泽：“是的，没有粮食吃！”
聂荣臻：“这我知道。工兵团、警卫团、汽车团大部分疏散了，这我没意见。机关也可以只留少数人。技术员一部分疏散到外地去保存起来，也可以。可是，听说你们把搞导弹发射的专家、知识分子也打发走了，有这样的事吗？”
李福泽低下了头：“有。”
聂荣臻望着他，尽量克制：“你听见过莫塞莱这个名字吗？”
李福泽摇摇头。
聂荣臻：“莫塞莱，英国大科学家，在原子物理方面有重大发现。可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他被强征入伍，死在战场上，只有二十八岁，多可惜！不仅英国，而且世界科学界都感到悲痛。从此以后，英国政府规定，不准征召科学家到作战部队。你把专家打发走了，B型导弹什么时候才能上天？你想过没有？”
李福泽连连点头：“想过，可没有饭吃，怎么办？”
聂荣臻突然想起：“你还没有吃晚饭吧？”
李福泽：“连早饭还没有吃呢。”
聂荣臻把桌上的一包奶粉打开，一边拿杯子一边倒水，李福泽一把将奶粉抢过来：“不，不用了，我马上回基地。这包奶粉冲成水，够一百个人喝的！”
聂荣臻连连摇头。
李福泽把脑门一拍：“粮食有了！”
聂荣臻：“在哪儿？”
李福泽指着脑袋：“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1961年5月20日。台湾。导弹基地。
美国“胜利女神”号导弹竖立在发射架上。
蒋介石在美国伍尔德将军、刘司令陪同下走上观察台。宋美龄、蒋经国、女记者麦瑞、张博士等随后跟上。
蒋介石、宋美龄拿着望远镜观看，只见国民党官兵在美国教官的指挥下奔跑忙碌。轰的一声，“胜利女神”号导弹飞上天空，消失在白云深处。
观察台上一片掌声。蒋介石握着伍尔德将军的手：“谢谢您！让我开了眼界。我想知道，第二批‘胜利女神’号什么时候运到？”
伍尔德：“对不起，总统先生，我还没有接到国防部的命令。”
蒋介石有点恼火：“约翰逊副总统前几天答应过我，半个月内。”
宋美龄小声说：“半个月还没到呢，你急什么！”
晚。日月潭。
麦瑞：“请问，总统先生，您对‘两个中国’的言论有何看法？”
蒋介石：“鼓吹‘两个中国’是不明事实、不明道义、不负责任，美国不应对此事加以考虑！”
麦瑞：“您这个讲话可以在美国发表吗？”
“可以，”蒋介石转向蒋经国，“也要在《中央日报》发表！”
夏。北戴河。天空乌云滚滚，海上波涛翻腾。
海滨浴场空无一人。
大会议室，济济一堂，可鸦雀无声，谁也不说话。
贺龙实在忍不住了，敲了敲烟斗，站起来：“你们不说，我说！说错了，大家批评。苏联援助没有了，自然灾害严重，经济形势不好，国防尖端要突破，困难太多，太大。这都是事实。但是，原子弹、导弹不能下马！”
陈毅风尘仆仆地赶来：“不但不能下马，还要快马加鞭！我在北京听说，你们这里争论得很厉害，而且温度不断升高。主张‘两弹’下马的人越来越多，我的屁股就坐不住了。什么外宾我也不见，还是来见内宾吧。眼看后院要起火，我这个看大门的还不赶快来吗？”
贺龙：“你来得正是时候，在座的很多同志主张‘两弹’下马，只搞常规武器，说：‘你打你的原子弹，我打我的手榴弹。’不错，革命精神可贵。我贺龙当年就是两把菜刀闹革命嘛！可是，时代变了，光是‘小米加步枪’不行了！”
陈毅：“对头，时代在变，我们的脑壳也要跟着变！这就叫从实际出发嘛！身在原子时代，我们还能抱着‘小米加步枪’不放？”
随着他的声音，人们看到——
聂荣臻在火车上向窗外望着。
车轮滚滚向前。
大海波涛滚滚。
晚。会议在继续。
陈毅：“同志们哪，别忘了世界上还有那么一帮人，亡我之心不死，总想用原子弹来吓唬我们，用导弹来打我们。”
汽车开到门口。聂荣臻走向会场，全场目光一齐射向他。
贺龙：“你先坐下休息一会儿。”
聂荣臻：“不，我不能休息，也不敢休息。听说你们的会开得很热闹，大家畅所欲言，各抒己见，好嘛！没有高度的民主，怎么会有高度的集中？这几年，我们就是民主少了点嘛！”
贺龙看着他喘气，把他拉到椅子旁：“坐下，坐下说。”
人们鼓掌，聂荣臻这才坐下来。他耐心地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党政军各部委的负责同志，是决定我们国家命运的脊梁骨！”
此时。在杭州。毛泽东把一叠文件放到石桌上。在西湖边扇着扇子，边走边对秘书说：“打个电话给聂帅，‘两弹’上马下马之争，不可小看。我们应该采取什么方针？值得好好研究。我要找他们谈谈。”
此时。北戴河会议还在继续。聂荣臻走出会议室，来到电话旁。
此时。钱学森正在北京永定路和黄纬禄等几位专家研究图纸。刘有光来了，和他小声说着什么。
第二天。北戴河。会议在继续。
聂荣臻：“当你知道强盗半夜要来，你能敞开大门高枕无忧吗？没有巩固的国防，国家安全就没有保障，和平建设的成果就要毁于一旦！”
这时，钱学森从飞机上下来，立刻又坐上小汽车，直奔北戴河而来。
此时。聂荣臻还在发言：“在暂时困难面前，不少人搞‘两弹’的信心动摇了，问题的严重性就在于此。同志们，我要明确表示：‘两弹’不能下马！不管困难有多大，这个决心不能动摇！”
此时。钱学森从汽车里走出来，直奔大会议室。
北戴河。陈毅在打电话：“总理呀！问题很严重啊！”
北京。周恩来在打电话：“天灾人祸，国民经济到了危机的边缘，需要调整、充实、巩固、提高，‘两弹’上马下马之争，那是必然的！”
北戴河。陈毅在打电话：“那么，你的态度是什么？”
北京。周恩来在打电话：“让大家充分讨论，把一切都摆出来。这几年，民主发扬得不够，上上下下肚子里都有气。你们的会开得好，那么多人主张‘两弹’下马，说明领导干部敢讲真话。‘假大空’害死人呀！毛主席早就说过，1961年要成为实事求是年！”
随着他的声音，人们看到——
与会者三五成群地在议论，在争论。
一个个小会议室里，大家举手争相发言，有人慷慨激昂，有人唉声叹气。聂荣臻、陈毅、贺龙、张爱萍、钱学森等分头参加小组会。
张爱萍激动地说：“再穷，也要有根打狗棒嘛！”
窗外。雷电交加，大雨倾盆。
又一天，天气晴朗，大海平静了。
大会在继续进行。
聂荣臻：“经过这几天热烈的讨论……”
“和争论，”陈毅接上来，“面对面的争论，激烈的争论，好得很嘛！说明我们党内的民主空气好得多啰！”
贺龙：“敢讲真话，不打棍子，不戴帽子，不抓辫子，要真正做到不容易呀！‘左’的那一套，不反还得了吗？”
聂荣臻：“是的，对知识分子，我们已经习惯了‘左’的一套，尤其在国防尖端领域，有学问的，留过洋的，很多都是有钱人家的子弟，动不动就查什么三代！不尊重专家，不爱护知识分子，原子弹、导弹能上天吗？”
贺龙：“‘两弹’是上马还是下马，关系到中华民族的命运，关系到共和国的前途，对这一点，大家认识一致了。”
聂荣臻：“在困难面前，还是要前进，不能动摇！经过这几年的奋斗，我们已经有了前进的基础。五院从建院时的几百人发展到上万人，特别是有了一批世界第一流的爱国的科学家，加上一大批年轻、有才华的专家，这是个决定性的因素！”
随着他的声音，人们看到——
一批又一批大学生来到研制原子弹的核武器研究所、兰州铀浓缩厂、罗布泊马兰基地，来到研制导弹的南苑、永定路、101试验站、东风基地；
钱三强、彭桓武、王淦昌、郭永怀、何泽慧、朱光亚、王承书、邓稼先、程开甲、陈能宽、杨承宗、杨澄中、于敏等核科学家或埋头计算公式，或给年轻人上课；
任新民、屠守锷、梁守槃、黄纬禄、梁思礼、姚桐斌、林爽、吴德雨、于翘等火箭专家或在工厂车间和实验室，或在开会讨论集体攻关……
北戴河。钱学森站在台上，成了众人注目的中心。那一双双饱含尊敬和信任的眼睛在望着他。他望着全场的人，虽然内心也很激动，但却没有一句豪言壮语，平静而坚定地说：“大家问我：导弹到底有没有把握？我说，把握是有的，我个人尽力做一点应该做的工作。重要的是集体的力量，是中国，是中国人！”
听起来十分平淡的话，却在会场激起了一片掌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