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一出,夏悦萌生悔意。但说出的话,就有如泼出去的水,叫她如何收回。
她暗暗抬起眼角,向面前的男人瞥了过去。只见他温柔的面孔早已不复存在,此时他那俊朗的面容,已经蒙上一层薄霜,两道浓黑的浓眉,一蹙再蹙,乌黑透亮的深瞳,写满了无尽的落寞……
她再一次后悔自己不该口不择言,就算要否定他的说法,她也可以换婉转一些的话语啊!
“悦悦……”男人漫不经心地搅拌着他面前那杯已经凉掉了咖啡,并将目光都聚集在那个杯中被他搅起的小旋涡,性感透凉的嘴唇却忍不住动了几下。
“嗯!”她有些惶恐地应。
“我回国后,会专心打理珠宝行,可能鲜有机会再来看你!你……你要多保重自己,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我希望你能第一时间想到我!”一抹幽暗光芒从男人的眼底滑过,那就像一个刚下战场,战败的将士,眼里写满的全是疲惫和挫败。
“我会的!”她稍松一口气,随口便答。心底却在默默地被一种温暖渐渐环抱。
“还有,你不要为了拍戏,忽略身体……阿姨和叔叔那边,你放心,我会替你照顾他们!”承受了某种打击之后,男人突然变得唠叨起来。厅内有一缕淡紫色的光,折射在他那整齐的发梢,乌黑的发间,光亮忽明忽暗,闪烁不定。
“我知道!谢谢!”夏悦的声音已经明显有些沙哑,面对男人絮叨,她除了连声回应,便是傻傻地点头。
“还有,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小孩生活,日子会过得很艰苦,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如果你和他,只是一点点小误会的话,为了孩子着想,你就不要太任性了!能过就过吧!毕竟长在单亲家庭的孩子,心灵上,都会有些阴影!”男人努力地搜刮着脑海里一些想说的话,和放不下的东西,趁这有限的时间,他尽可能地作出交待。
“……”眼眶蓄满的泪水终究还是难抵男人的绵绵细语,挤开了闸门,一大滴一大滴嗖嗖跌落在地板。
“好了,暂时想到的就这些,一会我回去再想,如果有什么要补充的,我再打给你!时间也不早了,你现在毕竟不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不要太晚回家,这样在孩子心中的影响不好!”男人一边说,一边抓起一旁的手机,按了几下绿色按扭。
“少强,一会再帮我把悦悦送回去吧!嗯……我们谈完了!”一番对话,男人刚毅的脸庞,始终保持不寻常的平静。
少强很快上了二楼,并一眼便望见了两人的位置。走近他们之后,明显感觉气氛诡异,他暗暗地瞥了夏悦一眼,也不知两人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她好像哭过,眼睛看起来有点红有点肿。
再瞥向冷易,没有预想的那样怒不可竭,只是他那蹙紧的两道剑眉,就被画面被定格在了那一瞬间,很久都不曾抚平。
因为,当他送完夏悦回来,男人依旧是那副像雕塑般的冷颜,甚至第二天上了飞机,他仍是如此,这让少强差点忘了,男人曾经笑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模样?
夏悦站在偌大的机场外的那个巨型广场,高昂起头,目送着那架载着某人的飞机,冉冉升起,划破长空,呼啸而去,天边那一团团如白絮的云朵,很快遮掩了它坚毅的身影。
还停留在地面的娇小身影,轻咬住红唇,眼圈再次泛红,身子更是迎着狂风瑟瑟发抖。
她抱紧双臂,蹲了下去,只觉得身体仿佛被人在这一瞬间抽空似的,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她将头埋下膝弯,呆呆地看着由上好马塞克青色瓷砖铺彻而成的地板,陷入沉思,同时,她见到自己那一大颗一大颗的泪珠,顺着她的眼眶笔直而下,如雨滴般洒落,很快散开或与瓷砖溶为一体,寻不着痕迹……
对工作负责的机场保安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了夏悦的肩,关切地问:“小姐,你还好吧?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女人略带警觉地抬起头,陡然发现了面前身穿保安制服的陌生男人。她还发现自己原来依然在这里,在那个亲眼看到那架飞机飞入云层的地方!
“小姐……你是不是病了,哪里不舒服,要叫救护车吗?”好心的保安再次问道。
女人抹了把眼角残余的眼泪,冲保安大哥,甜甜一笑,摇了摇头。
“气象报到说,这里会有局部大雨,现在正在起风,我建议小姐还是不要呆在这里比较好!”保安大哥抬起下巴,昂望那黑色云朵越集越多的天空,好心提醒道。
“谢谢,没有关系的!”女人仍是固定的摇摇头。
“唉……”保安大哥一声低叹,看了看周围因为天气骤变,神色匆匆的人们。可脚步如雨点般急促的人们,却没有一人愿意驻足半秒,帮保安大哥一起劝说这个固执的女孩。
忽然。
几滴清凉的液体打在了保安大哥的鼻尖上。他又回头看了看周围抱头躲窜的人们,再看了看那个还蹲着不肯站起来的倔强女孩,突然,他火了,伸出粗壮有力的大手,一下子抓住了女孩细细的胳膊,不管不顾的,拉着就往机场大厅的方向跑。
他终究还是慢了,刚跑没几步,密集的雨点便纷纷打在了他的头上,脸上,身上,手上……而更令他气恼的是,女孩居然还不肯合作,几次挣脱了他的手,呆呆地伫立在暴风骤雨之下。
“我从没有见过像这么傻的女孩,雨水淋在身上,到时生病难道不是你的痛苦吗?”最后一次去抓住她像泥鳅一样滑溜的手臂,男人终是忍无可忍,劈头盖脸地骂了过去。
“谢谢你的好意!你不要管我,你先走吧!我喜欢这种感觉,喜欢冰凉的雨珠一颗一颗地敲在身上,那种又冰,又痛,又痒,又麻的感觉……”女孩站在风中,凄凄地灿笑,梦呓般说道。
“疯子,你一定是疯子!”男子终于磨灭了最后一丝耐心,气急败坏地甩开了她的手,口中骂咧着走开。雨水早已浇湿他那一身新的保安服,也模糊了他的双眼……
眨眼间,他看到一道身影从他的眼前闪过。他寻思着回头,见到了一个比自己还高出一个头的男人的背影。那个高大的男人撑着一把墨黑色的伞,雨水早已溅湿他的裤角,而当他走近那个傻女孩时,他的伞轻轻一偏,他的背后马上染湿了一大片。隔着薄薄的纱,隐约可见古胴色的躯干。
或许这里真的不需要他的帮忙了,中年保安牵动嘴角,微微摇头,转身阔步迈向机场大厅的方向。
夏悦忽然见到自己的面前多了一双男人鞋,连她头顶上空的雨水,也被某样东西隔在了空中。
她缓缓抬起头,果然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但她没有表示的欣赏,眼中反而是赤——裸裸地闪过失望的神色。
撑伞的男人不理会她抗拒的神色,他只是小心地撑着伞,并慢慢地蹲下去,尽量与她处在同一高度。
女孩被雨水洗涤过的那张干净的脸庞,越显分明。
她被雨水浸透的头发,凝结成一缕一缕,搭在她那张白皙的脸上,深黑的眸子可怜巴巴,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他出神,阵阵凉风吹过,她那身被浸透的衣裳,早已发挥不了保暖的作用,在寒风侵袭下,楚楚可怜的她,抑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几天不见,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无论遇上什么事,你也不能这样糟踢自己的身体啊!”男人心疼地将她揽进怀里,唇齿微动,貌视自言自语道。
女孩乌紫的嘴唇,颤动了几下,但最终没有将想说的话说出声来。
她的头,突然撕裂般疼痛起来。她用一双纤细的手,紧紧握住头,见疼痛仍未减轻,她咬住唇,双手齐动,握紧了两颗小拳头,动作快,且花费了一定地劲道狠狠地砸了下去。
男人一急,连手中的伞都忘了去抓,双手并用,牢牢地拽紧了女孩自残的那双罪魁祸首。口里心疼地大喊:“你疯了吗?”
“放开我!求求你放开我!”难言的疼痛,一时乱了她的心智,她一边挣扎,一边苦苦哀求。
“那你必须答应我,不再自己打自己……”男人说出了松手条件。
女孩想了没想,迫不及待地点头。
男人见状,还是有些不放心地松了手。
果然,他的预感是正确,女孩并没有履行承诺,那双不安份的手,一旦获得自由,再次握紧,砸向自己的头部。
“不要再闹了!走,我带你去医院!”男人像保安一样,被她的固执激怒,看着她那副模样,他的心更像被人用刀,一刀一刀地在切割。
女人还欲挣扎,却苦于她已经精疲力尽,只能任那双强而有力的大手,牢牢地将自己拽了过去。
“放开我,放开我……求求你!”瞌上眼皮前的那一秒,她的口中仍在不断地呢喃。
男人抚了一把被雨水模糊的双眼,喘着粗气注视着倒在他怀里的女人,他的手轻轻地抬起,颤抖着为她抚去粘在脸的发丝。指腹触摸她脸庞的一刻,滚荡的温度触电般传来,吓得他条件反射地缩回了手。
“shit!”邹宇森低骂一声,很快将晕迷的夏悦腾空抱起,顾不得拾被风吹到一边的雨伞,并迅速朝机场的医务室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