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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砍书记

砍书记这一段烦透了。

砍书记并不姓砍,且世上也没有这姓儿。

一上任第一刀

砍书记到X乡任党委书记,那是五年前的事儿了。在欢迎他的大会上有个就职演说,我们把他的演说再回忆一下:

“我叫牛民。老黄牛的牛,人民的民,不是明白的明,我就不是个明白人(引出了台下的笑声)。长得就这么个样子,牛头马面(引起一阵唏嘘声)。你是谁?你说我的眼睛挺大。眼睛可能稍微大点,但不是牛眼。狗眼看人低,牛眼也没有什么说道(大笑)。鲁迅先生不是有句名言嘛,牛,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我不会吃草,但要挤奶,我要把这一百三十来斤,挤干、挤净,奉献给X乡的人民。”

听了他的演说,下边不断有人嘀咕:这新来的牛书记砍七愣八的。传这话的人一天比一天多。

牛民到任第十天的晚上,各村支书、主任都接到乡政府的紧急会议通知:明天上午十点,每人必须带一把镰刀在A村的B地开会。

这A村人们都认得,可B地在何处呢?

甭管它在何处,去了A村总能找到。开会带镰刀干什么?况且,现在也不是带镰刀的季节。人们的镰刀去年收秋之后早放到闲房、草房或畜圈里了,有的一时半会儿还找不着。

别致的会议通知,别致的开会地点,别致的会议要求悬着人们的心。骑摩托的、骑自行车的、步行的,九点,人们就到的差不多了。每人拿着一把镰刀。

A村的B地依水傍水,平整整的一片。二百多亩玉米黑绿黑绿齐刷刷的有半人多高,坚实地扎根于大地。暖暖的阳光照在玉米叶上,那叶子熠熠闪光。微风徐来,你似乎能听到玉米的拔节声。庄户人看到这种景象都要陶醉的。当人们陶醉在玉米长势之中时,会议召开了。

牛民中等个子,微微发胖,头发黑亮而整齐,着一身崭新的蓝色中山装。天气本来很热,而他的每一个纽扣都扣得规规矩矩、严严密密。大概是当过兵的缘故,连风纪扣都扣得一丝不苟。铁青着一张脸,威武、严酷。他那毫无惧怕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没有一丝儿掩饰。他左手握着的那把镰刀刚刚磨过,闪着太阳的反光,刺着人们的眼。他挥舞着半导体喇叭宣布开会,随即把喇叭交给乡长,先请乡长讲。

乡长口齿清晰,理说得非常透彻,关键地方他说了两遍。

这二百亩玉米是A村一个叫郑富的农民与市种子公司签订合同培养的玉米制种田。秋后,市种子公司按国家收购玉米价格的二点五倍收购。既然是制种,就有制种的严格要求,那种子还有雌雄之分,在制种田的五百米内不允许有别的玉米。否则一杂交,只能当饲料。

A村有个叫二圪蛋的灰痞,他的三亩口粮地恰在这二百亩玉米的中间。郑富艰难地把二圪蛋动员响了,也制种。可二圪蛋种进地里的不是要求的玉米,他把那分雌雄的玉米种子磨着吃了。玉米叶子逐渐地长大了,人们越看越清楚。这三亩玉米不砍掉,那二百亩玉米便将全部报废。二圪蛋的出价是五千块,否则,谁砍他的玉米他砍谁的脑袋。郑富没办法了。

A村的支书不想管,不敢管也管不了。乡长多次做过二圪蛋的工作,但无济于事。二圪蛋的条件是铁板钉钉。昨天晚上,牛民也没有把他的工作做通。二圪蛋一口咬定,郑富给他发的玉米籽有问题。

牛民挡住了乡长递过来的半导体喇叭,他不用那玩意儿,声音也十分洪亮:“大伙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人们齐声答。

“明白就行。现在我命令,A村的支书去砍二圪蛋的玉米!”这A村支书的两腿一直在打颤。不知谁用镰刀把捅了他一下,这一捅,他噗地跌坐在地上喃喃地说:“牛书记,我不敢,我不敢。”

“不敢就算了。”牛民举起了镰刀做了个“格杀勿论”的动作,“你不敢砍玉米,我就砍下你的乌纱。郑富在不在?”

“在!”

“你敢不敢去砍?”

“敢!”

“好。现在我宣布,郑富代理A村的支部书记。”

“牛书记,我这就去砍。”

“等一等。”

人们听到了牛民上下两排牙齿在口中的挫动声,人们看到了牛民那双大眼睛里闪着透人肺腑的目光。那目光扫过每位支书、主任的脸,分明是在逼问:若你们村出现了这种情况,你们该怎么办?人们昂头的、低首的、深思的、惧怕的,应有尽有,很难形容。牛民清了清嗓子:

“同志们啊,你们应该清楚了吧,我们共产党的支部书记在歪风邪气面前,表现得竟如此软弱,是可忍,孰不可忍!A村的郑富为了群众致富,不知跑了多少路,磨了多少嘴。我们乡还有好党员好同志嘛!从今天起,不为群众谋利益的支书、主任请你们统统靠边!二圪蛋的玉米我先砍,要砍脑袋的话,有我这颗脑袋也就够了!”

事过之后,砍书记的名字一下子传遍了全乡。

砍书记的心眼不够……

砍书记的胆子真大……

砍书记不要命了……

砍书记太好了……

当官就要为民做主……

人们议论纷纷,纷纷议论,在人们的议论中,砍书记才知道:他宣布的支部书记还不是党员。

二砍得重了点

烦透了的砍书记不会忘记原县委赵书记。

赵书记已担任了副市长。赵书记临走,把砍书记叫去聊了一晚上。家庭、事业、婚姻、工作,那可真叫敞开心扉。临结束前,赵书记说:“老砍啊,你在X乡办了不少好事、实事。修了一条油路,栽了两行松树,解决了三个村的人畜吃水,盖了四所学校,扩大了五千亩水地,玉米制种田也由二百亩增到了六千亩,富了X乡的百姓,老百姓很拥护你呀。我提拔的干部并不少,但像你这样争气的干部并不多。”

“争气”这两个字似尖刀,像利刃一下子触到了砍书记的痛处。他的心在震颤,在狂跳。赵书记就要走了,砍书记不能不向赵书记道个歉,“赵书记,实在对不起您,我,我……”砍书记的嘴唇在颤抖。

“老砍啊,你那脾气是该考虑改一改了。”

“我改,我改,我实在对不起您。我,我……”

“别说了,事情早已过去。”那赵书记心里似明镜一般,“我只是劝你以后多长个心眼儿,免得吃亏。”

砍书记不能再说了,但那件事儿他终生也不会忘记。那是一个金色的秋天。

省扶贫办主任在一位副市长的陪同下来X乡进行脱贫验收。X乡能否通过验收,这事儿的重要性在这个县不啻一颗原子弹的爆炸威力。它可以一“响”把县委赵书记“送”到地师级的位置上,它可以一“轰”把县委赵书记“抛”到一个偏远的角落去找原因做检讨。县委对这次验收的布置已三番五次,五次三番,左吩咐右叮嘱,婆婆妈妈,妈妈婆婆。砍书记的准备早已细致精到,要汇报的数字烂熟于心,要摆列的场面演示多次,做到了万无一失。砍书记这次验收后被“奖”到副县级的位子上几乎有了把握。

果然,砍书记的汇报无懈可击。省扶贫办主任、副市长,更重要的是,赵书记听完汇报后喜形于色。省扶贫办主任带领的一行验收组成员竟异口同声地表示满意。听完汇报要到实地查看,省扶贫办主任竟对赵书记说:“X乡扶贫的思路和做法都很好,我们在别的地方可是都要挑毛病的,今天在这儿就免了,顺利通过。”

本来事情已近尾声,而且太顺利了,剩下的事情只有喝酒了。哪料到砍书记又给冒出四个字来:“不行,不行。”

这四个字把人们都说愣了。县委赵书记紧绷的神经似乎发出了声响,省扶贫办主任却不慌不忙,“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以上我所汇报的数字是按照市、县的脱贫规划给我们X乡的指标计算出来的,实际情况比这低,这里的水分大约有百分之二十。”砍书记说这句话中间连气都没喘一下。

赵书记的脸刷地变了。

省扶贫办主任惊呆了。

验收组的一行人员无话了。

乡伙房准备的丰盛晚宴只好向客人说拜拜了。砍书记回家躺了整整三天。

事过之后,老砍的名儿传遍了全县。

三刀子笨砍不动

烦透了的砍书记想回X乡走一趟,他起了个大早。

趁他骑自行车去X乡的当儿,让我们再观察一下我们的砍书记。

砍书记的自行车不过六七成新,他也懒得去擦。自行车的把上、梁上、座上都有污垢,有的看样子已经很长时间了。他仍然穿着那身蓝色中山装,这身中山装是他到X乡上任时做的,伴着他已经五个年头了。这衣服早已褪了色。原先很合身,现在已显出了肥大的样子。最上面的一个纽扣敞开着。他骑在自行车上腰板笔直,头低垂着,也不知是看道儿,还是想事儿。他脸庞长圆、和和顺顺,那双大眼睛里并没有逼人的目光,倒显得温顺、柔和,好像还有一点呆滞裹在其中,既看不出智慧,也看不出果敢。他明显地瘦了,额头上的抬头纹好像深了许多,鬓角间的丝丝白发明显可见。

X乡的地界到了,砍书记却停住了车。他擦了擦头上的汗,举足不前了。

这块土地他太熟悉了。他熟悉这土地上的一谷一黍,一草一卉,一埂一畦,一鸟一虫,而当他再踏上这块熟悉的土地时,五内俱焚,寸心如割。

踏上了这块熟悉的土地,这时的砍书记如无根浮萍,他一寸寸一尺尺地挪挪蹭蹭左右摇摆。这块熟悉的土地竟产生了荡魂的魔力。在摇荡、挪蹭中,砍书记看到了B村方向一个圆圆的水塔塔顶,砍书记离开时,还没有这个水塔。这个水塔勾起了他的兴趣,他沿着小路要去看一看这个水塔。

水塔有十多米高。砍书记停下了自行车,一抬头,水塔底一行歪歪扭扭的红漆字十分醒目地映入了他的眼帘:

吃水不忘打井人,砍书记是大好人。

这字是什么时候写的,砍书记更不会知道。从这字迹来看,不过是个五六年级的学生初拿毛笔。

水塔边的这眼井,砍书记不知费了多少心血。

夏天,B村的人们吃水要走五六里到别的村去拉,冬天,B村的人们吃水要到五里外的河沟去砸冰。

砍书记带上报告跑到了省水利厅。农水处一位处长也叫牛民。两张名片放在一起,牛处长笑了半天。砍书记给牛处长擦了三天地,抹了三天桌子,说了三天好话。牛处长答应亲自来B村看一下。牛处长还真的来了。第二年,牛处长给X乡B村拨人畜吃水款二十万元,还给砍书记寄回了拨款的文件复印件。

看到复印件没几天,三十米高的钻井架便在B村立了起来。电杆、电线、接电都要钱呀,钻井队要预付款。这些款,砍书记能借的借,能挪的挪,能赊的赊。

开钻没几天,县水资源办的十来个人跑到B村勒令停钻。砍书记接到电话,骑了一辆自行车就走。也不知是谁的自行车,反正它在X乡政府院内放着。这辆自行车太不好骑了,加上砍书记心急,重重地摔了一跤。

钻机旁围了一百多人,浑身是土的砍书记显得灰溜溜的。这时的砍书记虽浑身上下都是火,但他还是把火压到了心底,显得十分老练,用非常温和的语言与对方交涉。

这些人是来收水资源费的——五千元,还拿出有关的文件和规定。要B村先交钱后办开采证,否则马上停机。说这里有法,我们是依法办事。

砍书记答应省水利厅的钱下来就付。

对方不行。说:“那等钱下来再说,我们还等着开支哩。”

“B村的五百口人还等这口井吃水哩。”砍书记语气逐渐硬了起来。

其中又有一人说:“吃水不吃水,这不是我们的事,我们是执法的,砍书记根本不懂法。”

“你懂你妈的个X!”砍书记两手叉腰,咬着牙吐出了七个字。“砍书记骂人了……”

“砍书记敢骂人……”

“敢?骂你了,怎么样?”砍书记攥起了拳头,脸上的肌肉一抽一抽的,两只眼睛放出了火一般的光。

“我们要拆井架!”又有一个说。

“拆吧。”砍书记随着一声吼,“拆吧!你敢拆井架,我就敢叫群众打断你的腿!”

“算了,算了,回去找领导吧。”

“砍书记,我们惹不起,能躲得起……”

“有能管得了你的人……”

县领导也没有下来管。

对此,县水利局的有关人员骨鲠在喉,B村那二十万元就是不给拨付。

井打成了,钻井队的打井费一直付不了。

B村的群众发狠了,他们集资建起了水塔,多次到县政府上访。

砍书记离开X乡后,那水利局像挤牙膏似的今天给上一点,明天给上一点,到位还不足一半。

但是,B村有水吃了。

砍书记是好人,这就行了。砍书记不敢再看了,生怕碰见人。这时,他像刚刚行窃之后的小偷一样,骑上自行车迅速离开作案地点顺原路返回。

四软刀子砍得痛

砍书记离开X乡已经一年了。从离开X乡的那天起,一直烦到现在。

一年了,三百六十五个日日夜夜。我们的砍书记每时每刻都处在自我煎熬之中。忧悒的他,有时候独自大喊大叫;忧伤的他,有时呆呆地哭泣;忧郁的他,一两天都不说一句话。妻子既有牢骚,又有安慰,还有体贴。安慰虽多,不管事儿;牢骚虽少,句句挠心;体贴尚好,一时半会。愤懑的皱纹爬上了他的眼角,苦闷的白发填充了他的鬓间。

县委调走了赵书记,又调来个赵书记,赵书记刚来不久,便着手乡镇换届。

这天,县委组织部卫部长突然把砍书记叫去,劈头就说:“老砍啊,这次乡镇换届你挪挪地方吧。”

这话太意外了,砍书记从来没有和领导谈要挪地方,因而他根本没有想到,他也实在不想离开X乡。于是说了一些理由。他还讲到,X乡正在酝酿和筹建的一个腐竹厂……

“老砍啊,你这个人毛病又暴露出来了。总是过高地估计自己,过低地估计别人。你若死了,那X乡就塌天了?”

“这话也对。”

“这就是了嘛,给你挪个好地方,已经有个初步意见。”

“那卫部长能否透露一下。”砍书记说出这句话又后悔了,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担任水利局局长,还没有上会,不要走漏风声。那个岗位很重要啊,可以更好地施展你的才华嘛。”

“挪就挪吧。”砍书记虽然答应了,但他还是挂记着X乡的未竟事业。他又想到:任水利局长后要在X乡搞喷灌、滴灌,当然先要把B村那问题彻底解决。

第三天,卫部长又把砍书记叫去了:“老砍啊,情况有了变化。乡镇的班子已经定了,你已调离。这水利局长嘛,常委会没有通过。话不到说的时候就不能说,都怨你那张臭嘴。我只能说到这里。”

砍书记既知道又承认自己的嘴臭,可这当水利局长的话儿,并没有从砍书记自己的臭嘴里吐露过半个字!他和自己的妻子都没说过,现在却背了这么一口黑锅,他想解释一下,但这又是解释不清的事情。于是问卫部长:“那我去哪儿?”

“不要急嘛,先调回来,休息一会儿,然后再安排,错不了的。”

“卫部长,我老砍是个痛快人,直来直去。赵书记什么意见,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想找赵书记谈谈。”砍书记那双眼睛呆呆地等待着卫部长的回答。

“赵书记你就不要找了,有关人事的事儿,他谁也不接待。会议已经定了,即使找到,他也不过给你一句话,个人服从组织。”

砍书记没有说的了。

砍书记就这么离开了X乡。

砍书记在家里整整熬了三百六十五个日子,这日子究竟还有多少呢?

烦透了的砍书记不能不找找新来的赵书记。

这位新来的赵书记慢声细语,说一句话,他大概要思忖五分钟,而且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说出的话都是模棱两可。他不敢表态不会表态从不表态怕表错态,不敢下结论不会下结论从不下结论怕下错结论。砍书记看着赵书记那高深莫测的表情,在心里说:这赵书记三脚踢不出个屁来。这种性格和砍书记的性格正好相反。要是前一个赵书记,我们的砍书记会和他吹胡子瞪眼睛:我四十不到,就不叫工作,像死狗一样地躺在家里,你叫我干什么?甚至他还敢骂一句王八蛋,或者操你妈!但在这个赵书记面前,他既不敢说别的,又不能催得太急。他怕惹恼了人家,还不知让他在家当几年死狗哩。

砍书记找了卫部长几次。卫部长说:“干部是集体研究的,在常委会上我只有一票嘛。常委会的议题没有研究干部这一项,我能提出来吗?你当党委书记好几年,你X乡的组织委员能换掉支部书记吗?等着吧,会给你安排的。”

砍书记想:这话也对。

这一年,围绕着砍书记在这个县真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要数水利局长的言辞尖刻:老砍,想把我撵下去他当,做梦去吧!

X乡D村的支书给砍书记打过这么一个电话,沉甸甸地甩下了几句话:

“砍书记,你在X乡只顾群众不顾领导。你怕军烈属、五保户过不了大年,你考虑过领导的大年怎么过吗?人家给你透出了信,当水利局长,你表示了没有?”

砍书记疑疑惑惑地说:“难道他们真的卖官哩?”

“哎呀,我的砍书记呀!灵人还要细说。你一直教育我们如何如何,今天该我教育你了。官是个好东西呀,张三不买李四买,有买的就有卖的,王七不卖王八卖。你还不醒悟?你就不是个明白人,你就没有心眼儿,你想安排吗,动真格的吧!”

这时,砍书记的心咚咚地跳个不停,前任县委赵书记不是让他多长个心眼吗,免的吃亏,D村的支书也说他没心眼儿。

砍书记还想说点什么,D村的支书扔下了电话。

X乡F村的支书给砍书记也打过这么一个电话:“砍书记啊,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要咬人,那猪,踢一脚还会哼两声。你就不去和那些王八蛋理论理论?”

前几天,砍书记又去找卫部长,卫部长说:“最近准备安排。”

“卫部长,你帮帮忙吧,我会感谢你的,我会对得起你的。”砍书记这次长了个心眼儿。

卫部长却说:“你这是什么话?你难道要向我行贿?”

砍书记砍不出来了。

这时,省委组织部下了个通知:

干部冻结!

砍书记还往哪儿安排呀?

砍书记岂能不烦?

砍书记真想痛快淋漓地和那些常委们集体对对话,骂他们个狗血喷头!出一出憋在心中一年的闷气……

这能办到吗?

五砍书记丢了刀

砍书记这时不烦了。

砍书记是好人。这几个字与其说是写在水塔上,还不如说是写在X乡老百姓的心中,也写在了砍书记的心里。这时,骑在自行车上的砍书记分明是凯旋的英雄。他昂起了头,两条腿欢乐地跃动着,脸上露出笑容,他多想大笑一场。

一群羊挡住了砍书记的道,他只好下车。

“哎哟,砍书记。”羊倌惊喜地叫道。砍书记并不认识这位羊倌。肯定是X乡的,但不知是哪个村的。砍书记便向羊倌提出了这个问题。

“砍书记,我是C村的二懒呀,您忘记了?”

砍书记摇了摇头。

二懒要杀只羊,请砍书记到家里喝顿酒,砍书记自然不依。

只见二懒扑下身子,两手抓住了一只羊的两条腿,那只羊乖乖地跌倒了。二懒用两只脚踩住羊腿替出手来,将羊鞭子绕了几下,便捆住了那只羊的四条腿,将羊扛在肩上,放在了砍书记的自行车架上。那羊没叫一声,它被用来招待砍书记大概也在洋洋自得。

二懒吩咐另一位羊倌,中午早点回去,到我家吃饭。便推起了砍书记的自行车,砍书记不能不依了。

砍书记怎么也想不起这个人了,还是二懒给他道明了:

那是砍书记到X乡的第二年秋天,又发下了部分扶贫贷款。鉴于上年的扶贫贷款有的没用到发展生产上,有人甚至把贷款作为赌本输了,二懒便是其中之一。砍书记提出,C村的贷款户必须先购羊后贷款,人们不听,C村的扶贫贷款也迟迟发不下去。砍书记气了,决定乡里买羊,给贷款户一边办手续,一边牵羊,两年后拿羊还贷款。二懒领着十来个人跑到砍书记的办公室,提出了责难:

“老砍,我们就要钱,不要羊!”

“老砍,上面的政策是给贷款,可不是给贷羊!”

砍书记把买羊的意图反复向他们解释。

“老砍,你买一只羊吃多少二毛?”二懒问。

“我派出了三个买羊的人,还有你们村的群众代表,我看他们没有吃二毛的胆子。”

“老砍,现在有的干部狗胆包天,我操他祖宗!”二懒说。“那好啊!”砍书记说,“如果我吃了回扣,你来操我的祖宗。如果买羊人吃人回扣,我坑了你们,你们还来操我的祖宗。我买回的羊,你认为值,牵走,你认为不值,留下。两三年后,如果实践证明这个办法不好的话,你还可以来操我的祖宗,甚至挖我的祖坟。”

砍书记连自己的祖宗都贴上了,这伙人还会再有说的吗?二懒回忆完这些事情,问砍书记:“您记恨我不?”

“我早就忘了。”砍书记笑道。

“大人不计小人过。”二懒还挺会说话。

二懒把砍书记领回家的消息一会儿就传遍了全村。二懒老婆逢人便说,中午砍书记在我们家吃饭呀,她活这么大,还没有招待过这么尊贵的客人。不少群众把自家的鸡蛋、豆腐干、各种调料,甚至还有招待女婿的干蔬菜凑到了二懒家。

C村的干部也来了,白酒、啤酒、饮料,一担担地往过担。

谁都想和砍书记碰杯酒,这里有不少砍书记根本不认识的人。他们是那样憨厚和纯朴,他们对砍书记是那样尊重和敬慕,他们与砍书记又是那样无拘无束。对开始要求干杯的,砍书记是来者不拒,心里说“痛快、痛快”。二懒怕砍书记喝醉,竟当起了监护人,后来砍书记虽然只表示表示,但还是喝多了。

我们的砍书记哭了……

烦透了的砍书记给县委新来的赵书记写了一封信,信是这样写的:

赵书记:

你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请你了解一下我,我不想了解你了。干部冻结,不可能给我安排工作了。明天我就离开家了,我从小家穷,什么苦都受过,什么苦也吃过,虽近四十,淘厕所还是好劳力。

解冻之后,若县委还想让我做点事情,我立即回来。

握手,再见!

牛民

在阿谀奉承、胁肩谄笑之流不绝如缕之时,自会产生利欲熏心、怙恶不悛的佞臣。我们的砍书记实在是捉不住脉搏,跟不上节拍,不得不踏上南下的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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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无处不狗血,一朝睁开双眼,首席佣兵首领变成亲母离世,生父抛弃,受人暗害而命丧冷池的天生废物。敢不敢更坑爹?!?秉着受什么都不能受气,吃什么也绝不吃亏的优良品德,姨娘算哪个球?亲爹算哪根葱?敬我一尺,放你一马,辱我一分,死无全尸!稀世灵宠?抱歉,已经归她了,上古神兽?不好意思,名兽有主。什么?要抢她的美男?身藏绝世兵器百八十种想试试那种死法?可是,谁来告诉她,这些美男为什么自觉的折断一朵朵桃花都说要抢她?不不,美男也就算了,那谁,你分明就是一只炼成人形的神兽,麻烦不要来凑热闹好吧?
  • 老公:我才十八岁

    老公:我才十八岁

    一个呆板木讷的老男人搞不定,她林夕两字就倒过来写!可是,一切又和她想到和看到的完全不一样了。那个人其实还蛮帅滴。霸道的那样有味道,小心肝在慢慢地沦陷了。
  • 生活的门

    生活的门

    罗伟章, 1967年生于四川宣汉县,毕业于重庆师范大学中文系、上海作家研究生班。曾获人民文学奖、小说选刊奖、中篇小说选刊奖、小说月报百花奖、四川文学奖等,巴金文学院签约作家,被有关专家称为“活跃的同辈当中分量最重、最突出、最值得关注的作家之一”。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居成都。
  • 30岁前要学会的33堂口才课

    30岁前要学会的33堂口才课

    一本书,让你成为世界上最会说话的人。“发生在成功人物身上的奇迹,至少有一半是由口才创造的。”美国人类行为科学研究学者汤姆森如此断言。在很大程度上,口才甚至能够直接决定一个人的命运。本书立足30岁这一特定人生年龄段,总结出33堂口才精华课,从求职到升迁,从交际到办事,从营销到谈判,从恋爱到婚姻,提供了一套完整的口才训练教程,深入浅出地阐述了练就口才的基本要领以及提升说话能力的技巧和方法。掌握这些要领,学会这些技巧,你将迅速突破语言障碍,大幅提高口才能力,30岁后你将在人生的各个领域挥洒自如,无往不利,征服人生,改变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