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岳奕把她带到他们以前常去的法国餐厅，灯光昏暗低沉，飘荡着她以往爱听的音乐，柴可夫斯基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衍奈专心吃东西，感觉手下的刀叉没有以往好用。“怎么了？”沉默了一会儿，岳奕专注地看着她，“过了海选不开心吗？” 这似乎已经超过了他们目前关系的交际范畴，衍奈放下餐具，把嘴巴擦干净，正色说，“岳先生，你可以考虑一下，为小悦换一个家教”。

“叮”的一声，岳奕手中的餐刀在盘子里划出刺耳的响声，他的眉心皱起来，“衍奈，你到底怎么了？小悦只喜欢你跟她上课……好，我是说，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今天的表现很奇怪”。衍奈深深吸了一口气，经他一提醒，发现自己的行为确实离奇，人家还没表示什么，自己就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确实是操之过急了。

“没什么，毕业之后我的空余时间可能会比较少，怕耽误了小悦的功课，所以提前跟你说一声，”她心不在焉地笑了一下，打算吃完快闪。吃完后岳奕像平时一样要送她回家，先去取车，留衍奈在餐厅门口等候。以前的自己真的很不懂事，心安理得的接受岳奕这么多贴心照顾，从来不拒绝他的一切好意，才会在他的温柔攻势中越陷越深，在遭遇背叛后那么痛不欲生。

有汽车按喇叭的声音，她以为是岳奕，脚步跨了一半生生顿住。停在眼前的是一辆加长的林肯，在桓光见过的银灰色奢华的车身。怔忡间，一阵轻风浮过，清隽挺拔的身影和她擦肩而过，熟悉的清冽气息。

陆医生！衍奈打了一个激灵，没想到会这么幸运的遇见他。男人面色一贯清冷，穿着细纹衬衫，胳膊肘随意搭着一件深灰色西装外套，骨节分明的手扶在车门上正要坐进去。“请等一下”，衍奈三步并作两步，焦急之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可以跟您谈谈吗？”手心触到他衣服上的袖扣，当真是凉如寒冰。

陆浅桓挣开她的手，微怒的深眸看向她，面色极其不悦。衍奈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莽撞失礼，连忙退开一步，恭恭敬敬地说，“对不起……陆总，我有急事想找您，可不可以耽误您几分钟时间？”等了片刻，不见对方回答，她鼓起勇气抬头看他。陆浅桓微抿唇角，冷冷地打量着这个突然闯出来的陌生女人，气氛说不出的尴尬。

衍奈还穿着海选时的衣裙，火红的瑰丽光泽，精致的明艳妆容，露出来的半个背部肤色白嫩，脸色还有些潮红，十足光华倾城的动人模样。陆浅桓见多了这样胆大热辣的女人，只觉得很不耐烦，没有多说一个字，他不再理会她，弯腰进了车厢，沉声吩咐司机开车，整个过程神情淡漠，对别人的等待无动于衷。

汽车立即绝尘而去，没有丝毫犹豫。这个人，就这样走了吗？衍奈呆立在原地，只能看见陆浅桓坐在车里的冷峻背影。这就是桓光的陆总，对待不相关的人，没有半点客气。他是高高在上的贵族王子，而自己充其量只是一个灰姑娘，衍奈泄气，看来，还是要通过比赛，真正成为桓光的艺人，才有可能见到他，问清楚所有事情。

桓光的效率很高，衍奈第二天就接到了通知，所有通过海选的二十几个女孩都要先接受内部培训，每一次的不定期考核都会过滤掉一部分人，一直到最后，公司会根据情况选择最出色的两三个人签约，成为桓光的艺人。“姑娘们要注意，”据说是桓光的金牌经纪人，一个略带女气的三十多岁男人Archer扬眉，“既然过了海选，你们每一个人都有潜力成为全能的艺人，一举一动都必须听从公司的安排，记住，不要给我惹事”。最后一句话，他的声音猛然拔高，颇具威力。

培训还细致地分成声乐、舞蹈、仪态、表演、学识等等若干部分，时间表排得满满档档，要遵守的规矩条款也不少，衍奈看了看四周，女孩儿们千娇百媚，各有千秋，都不容小觑，想要在这二十多人当中脱颖而出成为佼佼者，确实不容易。“好了，你们相互认识一下吧”，达到了预料中的效果，Archer表情缓和了些，“除了竞争，你们还要更好的合作。这也是艺人之间最常态的关系，你们自己好好把握”。该交代的都说完了，Archer也不管她们，径自推门走了。

都是第一次见面，十几个女孩面面相觑，气氛有些尴尬。正在大家彼此打量之际，一直坐在衍奈旁边的女孩站起来，笑容满面，“我叫李可，很高兴可以有这个缘分，和大家一起培训。”李可人如其名，娃娃脸很可爱，声音也很娇甜，像橱窗里精致的芭比娃娃。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来，暗处却有人哼了一声。

衍奈听得分明，发出冷哼的女生坐着没动，满眼不屑的神情没有丝毫掩饰。李可却不介意，又说：“希望我们可以好好相处，一起进步”。话音落下去很久，没有人回应，先前不买账的女生眼中的轻蔑更浓。衍奈暗叹，还没有开始培训，就有这样剑拔弩张的气氛，可见真正的娱乐圈，怕是更加腥风血雨。她本来不爱与人结怨，但眼下没有办法全身而退。

“谢谢，我叫薛衍奈，也很高兴认识你”，不忍心看她再唱独角戏，她站起来，向李可伸出手。渐渐又有几个女孩子站起来介绍自己，气氛稍稍活跃了一下。直到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角落里，那个唯一没有介绍自己的女孩。“我是陈钰儿，”她终于站起来，语气倨傲，满不在乎的样子，“我没有参加海选，是公司推荐过来的”。语音一落，立刻引起窃窃私语，原来是有后台的，怪不得这么傲气。

陈钰儿长相很清秀，身材纤细，很讨喜的玉女风格。但她的行事作风却令她的形象大打折扣，就像一个被宠坏了的千金小姐，衍奈心想，这种脾性在娱乐圈，也许混得风生水起，也许一着不慎，跌落谷底也说不定。这一切都只是开始，走出桓光，衍奈仰头看着这幢高楼，这里是光环闪耀的聚集地，多少人打破了脑袋想要往里面挤，自己要走的路，还很长很长。

没想到岳奕会这么快联系自己。电话是岳小悦打给她的，糯糯的嗓音让人无法拒绝，“衍奈姐姐，求求你了，快到我家来吧”，小丫头夸张地大喊，“我想死你了”。衍奈只好投降，“好吧，我今天过来，还会给你带慕斯蛋糕”。小悦喜欢吃甜食，自然欢呼起来，隔着手机“吧唧”一声，奉送一个香吻。现在的小悦才七岁，衍奈亲眼看着这个小姑娘一点一点长大，妹妹也好，女儿也罢，早已把她看作密不可分的亲人。

太阳早已隐没在云后，锦绣山庄被夜色覆盖。衍奈买好新鲜出炉的慕斯蛋糕，心情复杂地按下门铃。她知道，今夜，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夜晚。大门很快打开，岳奕和小悦都站在玄关口热情的迎接。“衍奈姐姐，你终于来啦，”小悦扑上来抱着她，眼睛笑成了月牙儿，“我和爸爸有惊喜送给你，快闭上眼睛”。

岳奕笑看着她们，双手插在裤兜里，一如既往的温柔，“听小悦的话，闭上眼睛，我们上楼”。这个邀请并不能令她感到愉快，联想到上次在楼上看到的画面，衍奈不由自主闭上眼睛。怀里的岳小悦还嫌不够，小手跟着覆到她眼上遮住，生怕她偷看。岳小悦如今七岁，重量不轻，衍奈闭着眼睛抱她爬楼梯难免吃力，爬上去后岳奕立刻贴心地接过去。

楼上没有开灯，只余地上的星星火光。白色的小蜡烛被摆成一个爱心形状，爱心的里面，是用玫瑰花瓣拼成的“我爱你”三个字。岳小悦在旁边咯咯笑得欢畅，“衍奈姐姐，玫瑰花瓣可是爸爸一片一片拼上去的哦，你高不高兴？”

烛火晃晃荡荡，映照出衍奈波光微荡的眸子，岳奕站在暗处温柔的浅笑，眼神炙热。“衍奈，”岳奕深深凝望着她，眼底倒映着她的影子，“这是我的心意，是我一直想要对你说的话。我爱你，我们在一起，好不好？”荡漾的烛光迷离了夜色，衍奈却像是石化了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们在一起，好不好？三年前，她是如何欣喜极而泣，欣喜地点头同意的画面，还记得清清楚楚。可如今……她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睛，那样的深情她承受不起。所以……“对不起，岳奕”，重生之后，她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却只敢盯着他衬衫上的第二颗纽扣，有酸涩的液体滴落在脸上，她保持不动。这一次，不是来哭的。

“衍奈姐姐……”，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岳小悦扁了扁嘴巴，像是要哭。岳奕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散去，弯腰把岳小悦抱进卧室，背脊很僵硬。等到他再出来，衍奈已经擦干了泪水，沉默地坐在沙发上。“为什么？”岳奕没有坐过去，依然站在微弱的烛火前，喃喃地开口，满嘴苦涩的味道。

衍奈脸色苍白，觉得室内有点透不过气，她艰难地说，“没有为什么，我们不合适”。“有什么不合适的？”他迅速打断她的话，走过来盯着她的眼睛，语气坚定，“你告诉我，我可以改”。衍奈的心遽然惊痛，她相信他此刻的情意是真的，就如同她自己也全心全意的爱过这个男人。

可是，这种痛比不上三年后的痛苦，她一想起来就会有巨大的恐惧，这种打击，她绝不能再承受第二次。衍奈决然起身，目光落向窗外清辉的月光，指尖在发颤，声音却很冷静，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传入他耳中，“无论什么，都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