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嵌板关闭了,但并没有开灯。鹦鹉螺号在一片死寂和黑暗中飞速离开了这个距海面100英尺的伤心地。回房后,我看见尼德·兰和康塞尔都沉默地坐着,而我心里满是对尼摩船长的愤恨,就算有天大的仇恨也不能这么残忍!
11点,客厅的灯亮起了,我去看了看,里面却空无一人。鹦鹉螺号已经过了英吉利海峡,正以25海里的时速向北驶向北冰洋。晚上,我们已横穿大西洋200里。我在房中辗转难眠,关于那艘毁灭的战舰的噩梦让我无法入睡。
从这天起,船长和船员我们一个都没看见,鹦鹉螺号除了换气都在水下行驶。愤怒绝望的加拿大人在房中避不见人,康塞尔担心他想不开,时时陪伴着他。我们就这样压抑地待在船里,感到这样的生活难以继续。
一天清早,我在昏睡中听见尼德·兰在叫我:“我们逃走!”
“什么时候?”我问。
“今晚!我在浓雾中看见东边20海里开外的地方就是陆地了。”
“好的,尼德。就今晚,哪怕死在海里也在所不惜!”
“就算我被抓住也要誓()死反抗决不投降!”
“尼德,我们生死与共!”
这一天显得特别难熬,为了不暴露我们的计划,尼德·兰和康塞尔都故意躲着我。6点半,我吃完晚餐,尼德·兰走进我的房间告诉我:“10点我们就趁黑逃走,我和康塞尔就在小艇那边等您。”
说完,加拿大人就离开了。我到客厅和那里那些罕见的珍宝告别了近一小时,然后回房换上结实的航海服,整理好笔记,心潮澎湃。我很想再看一眼船长,但最终还是抑制住了这危险的冲动。在鹦鹉螺号的一幕一幕涌上心头,让我头痛欲裂。
9点半,一阵风琴声传入我的耳中。船长在客厅弹琴!那可是我逃向平台的必经之路啊!我不假思索地打开房门,一步一步地前移,紧张到了极点。我终于经过了客厅,尼摩船长在漆黑中投入地弹着琴,并没有发现我。我蹑手蹑脚地又走到了书房门口,这时,尼摩船长突然发出了一声幽灵一样的叹息,我怔在了原地。他喃喃地说了这么一句话——我从他口中听见的最后一句话:“万能的上帝啊!够了!够了!”
这就是他良心发现而发出的真实忏悔吗?我心中一阵刺痛。但还是加快了脚步急忙赶到了小艇边。我爬进小艇,我的同伴已经在里面等着我了。
“赶快!”我喊道。
“马上就走!”尼德·兰回答。
加拿大人开始松开把小艇固定在船身上的螺栓。这时船上一阵响动,难道我们被发现了?尼德·兰把一把匕首放在我的手中,自己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我们听见了一声喊叫:“大旋涡!挪威大旋涡!”
挪威大旋涡!没有比这更可怕的名词了!在涨潮的时候,罗佛丹群岛和费罗埃群岛间的海水急速奔涌而出,势不可挡,形成了一个下陷的大旋涡,四面八方的海水旋入其中,形成了一个被形容为“海洋肚脐眼”的无底深渊,周围十海里的船只都难逃其引力。现在鹦鹉螺号正被它的船长有意无意地带入这无底洞的附近,连同依附在其上的小艇也跟着快速地打旋。
我们惊恐地死命拉住小艇,全身冷汗直冒,周围险象环生,海浪的咆哮震耳欲聋,鹦鹉螺号的钢铁之躯也在“咯吱”作响。
“我们要坚持住!我再把螺栓钉上,我们和鹦鹉螺号连在一起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尼德·兰话音未落,小艇就像石块一样坠入了旋涡的中央。我的头撞在一根铁杆上,失去了知觉……
海底旅行就这样结束了。我无从知晓那天究竟是如何逃生的,只知道我醒来时正躺在罗佛丹群岛一个渔夫的木屋中。两个同伴安然无恙地在我身边握住我的手,我们热泪盈眶地紧紧相拥。
此时我们还不能回法国,挪威北部和南部间的交通很少,我们要等待半个月才有一班汽船从北角开来。这期间,我又把这次历险的记录翻阅了一遍,我确信没有任何遗漏。不管人们是否相信我,我想再没有人比我更有权利谈论那在海底20000里的旅程中所见识的无限神奇。
但鹦鹉螺号现在怎么样了?它是否逃出了大旋涡?尼摩船长还活着吗?他是否还将继续自己可怕的报复?那承载着他的成果和生平的手稿有天会来到陆地吗?我最终能知道他的姓名吗?那被击沉的战舰能带来关于船长国籍的线索吗?
我祈求这些疑问都能有个肯定的答案,我祈求鹦鹉螺号战胜了大旋涡又在海洋上自由地航行,我祈求船长的仇恨已经平息,我祈求他还能在神奇的大海中继续他的探索。我难道不了解他吗?他将和我亲身经历的这十个月不平凡的生活一起,铭刻在我的心中,让我永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