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中,迦弥似乎又回到了三千年前,回到了百花园,看见芊渃婀娜的身影,纵然看不清但他绝不会弄错——其他当值的仙子没哪个有她这么温柔、耐心。他听见她甜美的嗓音在说:“迦弥,快点长大哦……”
“小九……小九……小九!”
迦弥猛然醒了,发现自己躺在大冰柜内,有人摁住他的肩膀,他惊讶地发现竟是苦远大师,他边上是章绍波,激动地看着自己似哭似笑。“仙君,你吓死我了!”
“迦弥伤势已无碍。”苦远大师捻动佛珠,眉心深锁。
迦弥一跃而起,直接往窗口奔,未来得及飞,身体被一股强力吸住,向后又退回原处。“你这是要去何处?”苦远问他。
“找小九!”迦弥心急如焚,哪有心思留在这里。
苦远说:“随我来!”抓住迦弥胳膊,身形一晃,消失在章绍波眼前。
“欺负我是凡人啊!”章绍波直摇头,认命地咚咚咚跑出房间,奔向监控中心。
监控中心充斥着紧张的气氛,工作人员守在各自岗位忙忙碌碌。几十个显示屏不停切换画面,其中一个未动,停留在一座孤岛上。整个控制室内只听见各类电子传感器发出的长短不一的讯号声和敲击键盘的声响。
“一个小时前花妖劫持蒙小九来过这座岛,我们通过窃听器的讯号锁定了方位,可当我们赶到岛上时,只找到这个。”负责行动的秦警官将一枚窃听器放在迦弥跟前,“花妖发现了它。”
迦弥的拳头捏得紧紧的,骂了句混蛋!那个花妖只对小九感兴趣绝非偶然,会对小九如何一点头绪也没有。
“幸亏苦远大师及时赶到,通过占卜确定了花妖现在的方位!”秦警官笔尖对准屏幕点击左下角一处,跳出一副地图,继续点击,出现一座山。看着有些眼熟。
“黑焦山!”迦弥脱口而出,“山魈老妖盘踞的地方。”
苦远大师点头:“正是。”
“这老妖果然与魔界有勾搭!”迦弥愤愤不已。想起天兵遇害一事。
“目前定论为时尚早!”苦远大师从袖中掏出一块黑色的闪烁着诡异光泽的礁石,“贫僧观天象发现凡界出现异常,特放下课业赶来,结果在东海海底发现这个。”
迦弥结过礁石,仔细看过,又放在鼻端闻了闻。“这并非凡界产物,怎会出现在凡界?”
“此物叫移魂石,乃魔界法器,通过它可以将自身三魂七魄暂时分离,魂寄存在石内,光留魄,只要不是距离太遥远,日常行动不会受丝毫影响。如此,就算魂魄主人遭遇不测也有机会起死回生。”
迦弥恍然,夹竹桃在海底死后,定是借助此石还魂,这才有机会兴风作浪。
“可他如何避过层层天兵的盘查,进入凡界的呢?就算他有本事藏住妖气,这块礁石也会令他暴露。”
苦远点头:“这个问题贫僧也想过。那花妖显然做过充分准备,这移魂石并非他携带而来,却是混在陨石雨中落入东海。迦弥,你还记得天兵一举逼退魔兵那场战事么?”
“呼雷将军立下赫赫战功的那次?”迦弥眼前浮现天兵天将浩浩荡荡进南天门的情景。
“贫僧想那次大捷多半是魔界使的一个障眼法,挑衅的真实目的是为了引开注意力,悄悄将魔界法器投入凡界。”
“魔界如此大动干戈就为了掩护一个花妖顺利潜入凡界作乱?有这个必要吗?”迦弥疑惑道,可瞬间想到了小九,心咯噔一下,小九是魔界的目标?
“迦弥,魔界的法器可不止这一样,贫僧找到被丢弃的移魂石时还发现其他法器藏匿过的痕迹。”
迦弥心中又是一惊,喃喃道:“是我大意了。那日与花妖一道坠海,当时海底除了见过一条鲨鱼,再未看见其他生物,安静得异常,现在知道是何故了。”
苦远大师看向迦弥的目光陡然严肃起来,“你要做好思想准备,蒙小九的前世很复杂,以贫僧四万年多年的修为卜算,只能算出她的命运与千万生灵的生死息息相关。六年前你插手冥界事务,硬将她留在了凡间,殊不知引发多大的变数啊。”
迦弥倒抽一口气,尽管早知道小九命格奇特,却没料到如此沉重。“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上人死于歹徒手中,绝不可以。大师你别危言耸听好不好?小九她不可能与魔界有任何关系,她……我了解她,她就是三千前年前百花园的小仙子芊渃,一个被贬入凡间的花仙而已。大师,你定要帮我把她从花妖手里救出来。”
苦远拍了拍他肩膀。“眼下贫僧担心的事无一不与蒙小九有关。那花妖将她带入山魈老妖领地绝非误打误撞,乃是计划的一部分。山魈老妖虽为妖,却得益于其父享受皓德数百年,与凡间相安无事也有好几百年,若贸然围攻黑焦山势必引起大乱,反而对蒙小九和凡界不利。贫僧想先弄清两千五百年前百花园究竟发生了何事,感觉与那花妖有关联,应当与你离奇落入冥界也有关。”
“我干娘金凤猜测这事与帝后脱不了干系,可这事过去了太久,当事人又都洗了脑,如何查实?”
苦远微微颔首:“你就能办得到。”
“我?”迦弥以为大师在开玩笑,可他神色严肃,哪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是你。你曾经历的一切便是最接近事实的真相。”
“可我身上有帝君封印,异常霸道,就连我娘都奈何不得。”
苦远大师勾了勾唇角:“贫僧参悟佛法这么久,是时候检验功力了。”
小九恢复神智时,一眼看见的是一张异常俊秀的脸,距离自己不过一尺,惊骇的同时认出这个少年正是花妖。花妖的目光深邃得如同一团化不开的浓雾,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瞧,神色怪异,但她没看出他对自己有恶意。
“没想到我们竟会这样再见。”花妖的手摸上小九的脸颊。小九秀眉拧起,一把挡开他的手,露出厌恶之色。这妖怪的话与他的眼神一样晦涩难懂。
花妖没再纠缠她,兀自走到一旁拎起酒壶坐到窗台上,手一伸,酒杯飞至他手中,倒满酒,自斟自饮,一杯接着一杯,喝水一般。
小九四下环顾,古色古香的房间,要说有什么特色,就是墙壁上挂着一只羚羊的骷髅头。
她莫名的感到寒意,看向窗外,白雪皑皑,竟是一派冬日景象。
“你、你会吃掉我吗?”小九将身上的被子往上提了提,壮着胆子问道,心想自己被花妖劫来这个陌生地方准没好事。
窗边的花妖顿住,并不看她,神情寂寞而颓废,半晌,哼了一声。“你的肉很好吃么?我看未必。”一仰脖子,又是一杯酒下肚。
小九放心了些,眼睛继续在房间里乱瞟,可除了羚羊角,似乎没有任何能拿来防身的东西。
“冷不冷?”花妖问她。小九摇摇头,却又将被角往上提了提。花妖哧了一声。“和从前一样胆子小得要命,却偏偏逞强做应付不来的事。”
“你、你在说我?”小九听不明白花妖的话,明明陌生为何语气似老熟人一般。
花妖没回答她,却侧过脸看她,金色的头发被窗外的雪白映照得晃眼,衬得他半边脸颊白得近乎病态。
他重重吸气,再缓缓吐气,可眨眼间又移到她跟前,酒气扑鼻而至。“我听你唠叨了五百年,然后清净了二千五百年,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其实是寂寞了二千五百年,太想再听你的唠叨,一直
唠叨,可是……哦,他妈的!”他猛的转过身,狠狠地将酒壶砸出去。
碎屑飞溅,小九捂住耳朵,看见花妖的后背起起伏伏,喘息粗重。
待花妖再转过身,白皙的脸上被迸起的瓷屑划破的地方渗出血珠,滑下。
小九蹙眉,这花妖不太正常,莫非把她当成他认识的某个妖精了?
木门吱嘎一声开了,一个长得像老鼠的瘦小男人伸出脖子问道:“贾爷,没事儿吧?”
“再给我拿一壶酒来,不,一桶!半人高那种!”
“……您喝得完吗?洗澡还差不多。”那男人摸摸鼻子,突然整个身子飞了出去,摔出去很远才停下,爬起来时满身的雪。“好好好!这就给您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