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说一说李斌了,我早该说一说李斌了,我有那么多值得说一说他的理由,我为什么迟迟不去说呢?
事实上,在我住院不久,我们的关系就由医患变成了朋友了。他是否能治好我的病,在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为我的病付出了他所能够付出的,这就足够了。我的病,连著名得不能再著名了的老中医都束手无策,又怎么可能去指望一个初出茅庐的学中医的博士生呢?
不过他说过这么一句话,给我很深的印象:每当我面对一个临终的患者,知道我是留给他对这个世界的最后印象的时候,我就羞愧不已,觉得自己太无能了,真想一头撞死。
在他的意识里,医生应该是一个灵巧的主妇,有人给您领来一个病入膏肓而又焦虑、烦闷和悔恨的人,而您只用掸子掸几下,他便恢复到本来的面目,感情被擦得闪闪发光,希望之窗也打开了……正因为他这么想,所以才选择了做一个医生。
他是在安徽的一个穷乡僻壤长大的。他自小喜欢读书,除了给家里喂牲口之外,他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做功课,别的孩子只在学校里学习,他是在哪都抱着个课本,谷仓啦,地窖啦,马厩啦或菜园子啦,都是他的课堂。就这么着,他的考试自然错不了,最后进了中医学院。
在大学里,学长学弟忙着寻求浪漫,只有他埋头读书,他说不是他不想浪漫,洗漱的时候,透过盥洗室的镜子一看自己的模样,矮个子,黑皮肤,蓬蓬松松的头发跟乱草一样,而且还一眼大一眼小,照完镜子,除了读圣贤书之外,他就啥心思都没了。
我说:你总不能独身一辈子吧?
他说:无所谓。
我说:不行,你就降低点条件,随便找一个凑合了。
他反倒说:都是人,凭什么我就要随便找一个凑合呀?
我哑口无言了。
医院上下对李斌的评价只有两个字:要强。别人不收的危急病人,他收;别人见了疑难杂症患者都躲,他却抢着要——这一点倒是跟堇子很近似。
从我认识堇子的第一天起,我就百般刁难她,知道她有洁癖,我就故意让家和我自己邋遢得一塌糊涂;知道她好面子,越是在她朋友面前我就越做出放浪形骸的样子来;知道她特矜持,我就偏偏在公众场合捏捏她的鼻子或是亲亲她的脖子……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叫她主动离开我,一旦我的初恋情人问起来,我可以振振有词地说:是她不要我的,不是我不要她!那天,我靠着墙,眯着眼,油嘴滑舌地对她说:你看我这人一身的毛病,跟我在一起有什么出息呀。我没想到,堇子却说:如果你是个完美的男人,我早离开你了,正因为你一身的毛病,我才有义务守在你身边随时纠正你的缺点和错误。
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坐我对面,面带着微笑,用好奇和专注的目光看我写稿子,那时候我已经开始写些小说或散文什么的,拿到报纸上去发表。
渐渐的,我已经习惯了堇子进入了我的生活,没有她反而若有所失似的。堇子似乎也习惯了我的拥抱、接吻和抚摩,但是上床不行,那要等到洞房花烛那天。我知道,我要是靠说情话打动她,难,唯一的办法就是激她,我说:我知道你是跟我闹着玩,来打发无聊的时光。堇子说:我才不是。我问道:我到底在你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堇子想了想说:有时候你好像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有时候却又像已经活了一百岁。我又问道:你绝对不会跟这样的家伙相亲相爱一辈子吧?堇子说:当然会了!我进一步地说:既然会,你怎么总是拒绝他呢?她的心理防线就这样被我攻破了,我去关窗的时候,她没有表示异议。
从床上下来,堇子说了一句话,差一点叫我晕了过去:原来男女做爱的感觉这么好,要知道如此,我认识的第一天就跟你做了!这时候,她脸上像新娘似的红晕还没褪去呢……
李斌跟我聊了一阵子,临别的时候说道:我还有好多的书要读,要赶紧走。
靠,又是读书,你还有点别的节目吗?我说。
你知道我读书为什么吗?是为你!李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