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小屋住下来,细细一看,窗户的油漆有些剥落,床上用品旧旧的,五抽橱柜的抽屉歪歪斜斜,非但陈旧而且是木质不好的那种。写字台有台灯,勉强可用,有一把单人木椅子。房间前面有一扇门,门缝不严密有很大的缝隙,幸好有门扣将其卡住,又有一条短链子将其拉住。面对门有窗户,走到窗前往外看,外面静悄悄的一片漆黑。突然心中一个闪念:“这就是美国!”我在重庆大学松林坡的家虽小且穷,却是窗明几净,充满着亲情的温馨和快乐……因为来美前,朋友介绍到美国后,买成品饭菜很贵需自炊,最好带把厨刀来。我想起这件事,就将箱子里的菜刀取出放在枕头下,就这样似睡非睡地枕着菜刀,过了在“遍地黄金”的美国的第一夜。
次日早起,发现隔壁住的是一位美国男士,他一早就将卫生间占住,大洗澡,我只好等他用完才去洗漱。
从冰箱中取出牛奶竟然倒不出来,“呀,美国的牛奶还有什么不同吗?怎么倒不出来!”也只好先吃点面包充饥。幸好王兴安老师来陪我去机械工程系报到,一路上我本着“不懂就问,装懂是笨”的思维,问他为什么牛奶倒不出来?他说:“不会吧?你放在冰箱的那个位置呢?”我说:“放在上面一格。”他说:“上面是深冷,牛奶已结冰,所以倒不出来,应该放在下面。不要算了,待会另买一瓶。”冰箱过去见都没见过,幸好未在美国人面前出丑。牛奶的故事大大启发了我,今后有事先问中国老乡以后再行动。
日子过得快,不觉在1630住了近一个月,收到敦堉来信说:“家中一切都好,住房要以安全为主,不要去节省房租……”
佛罗里达大学成立于1853年,它是美国传统的大学城结构,即根斯维尔城的生活以这所大学为中心,全城10万人口,大学教职员及师生共3万多人。佛大校园美丽,新旧建筑错落有致,有一条大学路(University Avenue)将校园的教学科研区与商店、邮局及居民住宅区隔开。我在垂直于大学路的第15街1号找到一套房子。
该屋房主高利先生原为佛大一年级学生,二战时参军成为轰炸机驾驶员,曾驾机轰炸过柏林。战后没有再读书,就参加了工作,主要是驾驶大型长途货车,从根城开往奥兰多城,每周两次,都是夜间行车,白天在家睡觉。
我与中科院来的物理系研究生林颖女士分租楼下左边一套,每人一间卧室,共用厨房、厕所。楼下右边为高利先生及太太自住,楼上左、右、前三套出租。
王兴安老师陪我去签订住房合同,高利先生拿出一张印好的英文单子,我一看条款很多,就请王老师讲给我听,如先付一月保证金,按时交租金,超过多少日欠租金应罚款多少,一月欠租加倍罚款,不许养宠物,停租时,如有损坏物件应赔偿等。全为“法律性”条款,我看房子质量好又带整齐家具,按“重庆指示”就签约搬入1501高利先生出租的这套房子了。
整座房子坐落于第15街与大学路交叉处,从大学路进入15街,前进方向的左边第一家即为高利先生的房子。而从15街到达房子前门时要经过一段小路,两边种有花草,再上三步台阶就到达屋前阳台,阳台很宽敞,左边我的房间窗户外,设有一个长条摇椅,用铁链将椅子挂在架子上,人坐在椅子上,脚不沾地可前后自行摇动,椅子很长,也可以斜躺着摇动。阳台正中为进屋的大门,右边房东的窗户外放有两把椅子与摇椅形成垂直布置。房东夫妇空时喜欢一人坐摇椅,一人坐椅子,斜对着聊天。他们的儿女都成人了,各有自己的小家庭,节假日来此一聚或约定出外玩,很少见到他们。在15街和16街上,房东高利先生共有大小不同的五座房子出租,其中最好和最大的一幢就是我们这一幢,房东称这是他妈妈留给他的,好像他就是根斯维尔城本地人。
高利太太原在佛大电话室工作,因为要打理房子出租的事,就辞职在家管理这五幢房子。
有一天,我睡到半夜突然被“咔咔”的声音惊醒,看钟为三点半。声音从我的床边的窗户发出来。我的房间共有两个窗户,一个与阳台相望,另一个在垂直于阳台的书桌前,平时只开书桌前这个窗。我从窗帘的窄缝中看见一个人在摇椅上与我隔窗相卧,并且在摇动摇椅发出声音。我吓了一大跳,也不敢拉开窗帘,就去敲同室的林颖女士的门,但她还没有回来,在实验室加班,我此时坐卧不安、似睡非睡地坐在沙发上想对策。幸好,大约4点钟房东高利先生开车回来,他在屋前小路上就大吼:Goout!Thisismyplace!“摇椅人”才立刻起身走掉了。因夜深人静,听得见高利先生用钥匙开大门以及进屋关门的声音,我才放下心来,平安入睡。这件事,使我认识在美国私人财产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由于做饭时不小心将右手袖子打湿了,我换了件衣服,将衬衫用衣架挂在门口摇椅的架子上,心想风吹一下就干了。一会高利太太回家看见,立刻敲我的房门,告知衣服不能晾在这儿,应拿到后院去晒,并带我到了后院。我还未去过整幢房子的后面,见到一个小院坝,内有柱子及横向排列整齐的绳子及夹子,而院坝周围为其他建筑物所遮挡,看不见所晒的衣物。平时一般人家都是用洗衣烘干机,我们也是去投币式洗衣店用机器洗衣,特殊情况下也启用后院晒衣。我忙对高利太太说对不起,并将自己的衣服挂在后院了。高利先生一家非大富大贵,又非白领人士,但其素质是相当的高,待人和气,勤劳,爱清洁整齐,值得学习。
我们的生活费是由纽约总领事馆每三个月寄来一张支票。我第一次收到支票应存入银行。同济大学的梅飞鸣教授告诉我,在大学路上有一家大美银行(Great America Bank),五分钟就走到,存取钱较方便。因他有课不能陪我去银行,他顺手用粉笔在实验室的黑板上画了一张银行平面布置图,进门右边为系列窗口是办取钱存款的,左边有几组沙发,沙发后有办公室。他告诉我,进门后就找一组沙发坐着等,一会就有工作人员来问你,你再跟他一齐到办公室办理开户等手续,建立存折以后就可在窗口取钱了。
我按图索骥到了大美银行,顺利找到沙发入座等待。
坐了约15分钟,仍无人问津,自问:难道需要继续坐下去吗?立刻站起来走到办公室问如何办理存款。老美办事以顾客为上帝,接待者言:“对不起,我们以为你是在等候朋友。”当即与我办好开户手续,并问是否要设支票户头?我心中打鼓,在中国只有财务科才开支票,我个人拥有支票又如何?拿不稳的事先不办。我说:“先办活期存折,如果要办支票我以后再来(缓兵之计)。”
回到学校问过梅教授才知:支票还要另外收手续费,而我们为少量存款,现金活期即可。从此事得到启发:“主动出击,有理有节。”否则可能要坐到银行当晚关门!
两年中许多人分批返回祖国了。继后,留学生组长由四川老乡,西南石油大学的李华桂老师担任。他接到总领事馆来电得知又有一位留学生于近日到达根城。这时,留学生中只有一位有汽车而该天他却有课不能去机场接人。李老师与我电话联系,看能否找个老美去机场接。我想我们实验室的工程师约翰的家就住在机场南边靠学校较近的地方,是否可请他帮忙接一下。但在美国没有免费午餐的事我早已知道,我对约翰说了这件事,我问需付多少钱,约翰回答“8美元”。而叫出租需要11美元,无形中给来者节省3美元。来者由约翰工程师顺利送往1630老房子。李组长又要我帮忙复印总领事馆来的通知,我觉得复印这样多不太好,但还是想试一试,帮帮忙。我向研究中心秘书Denise说希望复印一个文件有30余页,秘书友好地给我复印机的电子钥匙。(投币式复印在图书馆的各层楼,各系大楼内都有。而法倍尔教授主持的科研工作只需用电子钥匙插入系上的复印机就可以免费复印了。)我后来告知李组长,再有文件我不好去复印了,就用大楼的投币机由每位留学人员分担费用吧!李组长明白,欣然同意。
1982年6月的一天,在佛大校园内与朋友相遇,朋友的侄儿正在园内照硕士像留念。朋友说,你也来一张吧!我有点迟疑,因已不再年轻,照出来是“姆妈型”。
朋友认为这是一个实现梦想的机会,待她照后,我也来了一张。
附“圆梦”打油诗一首:
圆梦
平生勤学喜用功,
无缘攻读高学位,
借件大袍装门面,
偶尔梦想也会有。
钟楼礼堂景致美,
佛大校园古朴幽,
硕士靓影已远去,
圆梦贵在自强中。
2010年7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