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商品经济繁荣。在经商热潮中,高等学校也要求“创收”。
我工作的重庆大学动力系紧握电力事业发展良机,为电厂开办短训班,既满足新建、扩建电厂技术培训的需要也增加本系教职工的收入。
系办嘉陵公司负责这项工作,它的管理模式有些“资本主义”色彩。如为短训班讲课的老师与公司签订合同,公司负责人又与系签订合同,层层按合同分配劳务收入。
李良生经理为公司负责人,下设办公室负责制订教学计划及接待电厂来客等有关行政事务,会计室负责短训班收支经费,书库为短训班制备、储存、运送教材。麻雀虽小肝胆俱全,各司其职,运作相当有效。公司临时聘请在电厂讲课现场的某一位教师负责当地的工作,我们称之为“总统”。而讲课的老师们又自喻为“丘二战友”(丘二,四川方言)。我们如同活跃在内蒙古大草原蒙古包之间的文艺小分队的成员一样,是穿梭于大小电厂之间的“乌兰牧骑”。
1991-1996年间,我曾应邀为多个电厂短训班讲课,敦堉在1994年退休以后也应邀为短训班讲课;为小电厂做设计和机组调试工作。短训班讲课是密集型的安排,每天每位老师都要讲一个大节(90分钟),通常三个月为一期。每期前面有少量的基础课,大量为专业课,专业课的特色是结合新建或扩建机组的技术资料,传授给学员今后工作所需的实际技术内容,与大学本科生着重基础和专业理论奠定的课程内容稍有不同,因此电厂短训班需要针对机组的性能,另外编写专业课教材。又由于要保证学校本科生及研究生的教学工作正常进行,短训班的讲课是见缝插针的安排,教师分期分批到达现场,一个顶一个,无人代替。讲课老师都很认真负责,以表现动力系的强势,赢得更多的办班机会。
出外讲课远离学校和自己的家庭会感到孤独,那时的通讯还不发达,没有手机。有的电厂离城市很远,写封家书都只能交给厂部办公室的“信使”,由他每天坐交通车到城里去投邮。“丘二战友”们相互帮助很感人,天冷了你可以看到下一批战友为正在上课的战友带来厚衣服、药品及家书。有一次沙坪坝街上突然缺乏小钞,各家来信称上街买菜不得找补,“丘二战友”们就在当地慢慢积存许多小钞,即将返回学校的老师们就带着“小钞银子”回校,并亲自送至各位战友家中。有一次我因急着上课,未拿齐全资料就锁门而将钥匙锁在室内了,心急如焚。宋伯云老师找来工具将门撬开,使我快速取好资料赶去上课未迟到。讲课中有几天我的支气管炎病发了,得到叶秀华老师的细心照顾。她替我洗衣服、打开水,做室内清洁,使我安心休息、备课,保证讲课任务顺利完成。在此向二位老师深表致谢意!
在某电厂讲课时,王致均教授带着他的科研团队和研究生来厂解决锅炉燃烧的技术问题,厂方招待他们周末去市里观光,王教授认为我们都是重大来的,又邀请我们讲课的老师同去。我们在市里参加了他们的宴会,又一起去公园游玩,十分温馨快乐!
从云南讲课回来不久,我与敦堉在沙坪坝街上买了把彩色塑料花,在大校门附近遇到此次担任短训班“总统”的闻庆东老师。他对我们说:“丘二战友,你真舍得,这把塑料花要花好几十元钱吧!”我说:“找到钱要用,不要舍不得,塑料花30元,你看我穿的白皮鞋是50几元(当时,一般皮鞋20几元就可以买到),没有穿过白皮鞋,就要买来穿一下嘛!”我们都高兴地笑了。然而,老伴的皮鞋为我的白皮鞋价钱的四倍以上,因是他自己挣的钱,我也不能多言。时代进步了,人们的观念改变了,虽不追求时尚,改革开放以后,中国彻底告别灰、蓝二色时代,当“丘二”收入增加,使生活五彩缤纷!
最有趣的一次是我当时尚未退休,做着“脚踏两只船”的事业。一方面在系上为本科生讲“制冷与空调”课;另一方面又接受聘约为电厂短训班讲课。有一周,我的“制冷与空调”课与“汽轮机”课重叠了,只好请老伴代我上课,老伴亦为电厂短训班聘请的老师,他的课在我的“汽轮机”课之后为“汽轮机调节”。我将要讲的这堂课是“变工况”这一部分。敦堉对我说:“汽轮机变工况,我好像都忘记了,当学生时听赵教授在台上讲,我听起来觉得很难。”啊,天呀!本周末过了就需要他登台代讲课了,于是在星期六就开始给老伴“恶补”汽轮机变工况。我说:“电厂的学员将来是运转机组的,不是做设计和理论研究的,因此讲课要有针对性,将抽象的理论归纳起来,教会几个基本概念就行了。如变工况不必过多地分析级的行为以及过多的推导公式,应以一个级的前后压力变化与流量变化间的关系为重点,掌握住临界与非临界两个不同工况下的流量变化的基本规律就行了。再扩展到一个级组的流量变化与该级组前后压力变化关系,最后归纳到流量网图上,一气呵成。老伴听后觉得很清楚了,星期一上台讲课不成问题。毕竟我们是经历大学毕业30多年的实践,理解能力颇强,成熟了!
最艰难的一次是为短训班讲授美国西屋公司产30万机组的调节部分。过去熟悉的多为苏联机组的机械与液压联合控制的调节系统,而西屋的是机、电、液压联合控制系统。从部件到系统都是过去未曾见过的新颖资料和图纸。我反复研读厂方提供的说明及英文资料,1996年整个暑假都在家“闭门造车”,沙坪坝街上都未去过一次。时而与老伴共同讨论,理解新的调节系统的基本构思;时而又将复杂系统简明化,用易懂的术语表述新内容,每日辛勤耕耘,终将《三十万机组调节系统》教材完成。这时,人已十分消瘦,所有的衣服穿着都感到太大了。老伴说:“要彻底放松休息,还有两个月才讲课,趁教材印刷时休整好,才有精神上课!”经过数周休息以后,精力才逐渐恢复。有很熟的朋友对我们说:“你们为一个短训班这样辛苦不值得!”我与敦堉都认为,有些事已超过了短训班所付酬劳的价值,很值得去做!爱我们心中的技术吧!
最快乐的一次是我们登上泰山。为西屋调节系统备课需去某电厂收资,老伴已退休,自费与我同行。得到山东高等电力专科学校重大57级同窗席洪藻学友全家的热情招待。席洪藻学友曾任该校副校长,因气喘病重不再担任公职在家休养。继任的年轻副校长是他的学生,听说老师的同学来收资,将我们招待如上宾,专门派车并亲自陪伴我们前往曲阜参观孔府、孔庙、孔林等圣地。
又约请教务处长(我们57级同窗西安交大林万超教授的研究生)、汽轮机实验室主任等一齐在学校设宴招待我与敦堉。饭后又陪我们参观汽轮机实验室。在我们看来,该校的汽轮机实验室实用而先进,对培养电厂运行技术人员和工程师的工程训练有的放矢、规模可观,是许多正规高等学校所不及的。席洪藻学友和他的团队在汽轮机教学方面成绩卓著,他主编的《汽轮机》为全国高等电力专科学校统编教材。席洪藻学友因身体欠佳,以上活动都没有参加,只是在第三天下午由他的夫人童华蒲医生陪着,我们四人慢慢地走向校园,在美丽的山东高等电力专科学校的校园中合影留念。
在重大念书时,洪藻与敦堉很要好,因他的父亲毕业于华西大学医学院,是内科专家又是彭县人民医院院长,每次寒暑假都与敦堉同行,坐火车到达成都,在敦堉家住一夜,第二天乘汽车,只需两个小时就到彭县。
开学返校时,敦堉的父母总是对钟爱的小儿子说:“你等席同学来了再回重庆,一路上有个伴儿嘛!”这是一对结伴行走在成渝路上的挚友。
我与敦堉去某电厂,于十余天后完成收资任务,再次返回泰安,停留两天登泰山。早上离开时,洪藻夫人对我们说:“泰山山上很冷,你们要多带点衣服。”敦堉穿短袖多拿了一件长袖衬衫,我本是长袖衬衫,又带了一件夹背心,想必够了。在泰山脚下参观了岱庙及冯玉祥将军墓,然后坐旅游大巴上山,东看西看,走走停停(那天好像上山索道故障,只有自己走),差一大段路才能到达玉皇顶(泰山最高处)。忽然天色大变,云雾缭绕,就将带的衣服穿上,看见石壁上有“置身霄汉”的题刻。敦堉说:“就请游人给我们拍个照吧!不再上去了,你也走不动了,到此一游算了。”我说:“你两件衬衫重叠着穿,衣领不好看,我又是内长外短,别照相算了!”他坚持说:“要谁说好看,我自己觉得好就好!”
并高兴地笑起来了,“游人摄影师”抓拍下来了。你看!
他笑得很开心吧?
登上泰山,置身霄汉,天地广阔,个人渺小,心境放平……
2010年8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