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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等的时间比预想的长，敌人的坦克和装甲车源源不断地从他们两旁轰鸣着通过……
当罗晓云感到自己身体在雪地上快冻僵时，张星超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还带来两套协约国军服。
“走！”
两人借着军服的掩护，消失进茫茫大雪山……
远处一直在打炮，炮声时断时续。
张星超和罗晓云在茫茫林海雪原里走了整整一天。
饥饿让两人走起路摇摇晃晃。
两个人滴米未进，为哄罗晓云开心，张星超开始没话找话，搞点幽默段子，精神会餐。
两人坐在夕阳下聊起来，看着头上不时掠过的巡航导弹。
原来，战争爆发后，仗越打越惨烈，战火烧到雅鲁藏布江时，罗海鹏就在原偷猎队基础上组建了林芝游击队，罗晓云当了队长，罗海鹏挑了几个老手报名参军，自己进了第一机步师，小胡子和驴脸进了第三山地快反旅。
“嘿，未婚妻，罗海鹏和我吃过北京‘狗不理包子’，然后就决定啊，把他妹子嫁给我！！”张星超大口嚼着雪，顺口吐出几个山鼠粪蛋。
“铜钱人，北京哪出过‘狗不理’包子，我哥也没提过让我嫁给你张星超啊？”罗晓云嘲笑道。
“对，对，是天津狗不理。但你是我未婚妻是真事。”
“哪里有什么真正的爱情……只不过都是深呼吸……”罗晓云捧着雪花，吹着晶莹的雪，似乎在努力忘掉什么痛楚。
“未婚妻……”
“你敢再说一遍？”
“好好，打住！打住！”
他们起身穿过一个小林，然后通入一大片山地。
他们一路走，一路渐渐感觉到两边的山林里有股臭味很熟悉。那是一种腐烂的气息，当然谈不上好闻，倒极似大粪混在垃圾里发了酵，又很像沼泽地里散发出来的那股恶臭。一路上气味时浓时淡，给人的感觉也各处不一，有时简直就是一股浓烈的牦牛粪，扑鼻钻心，令人欲呕，有时却更像捅了个臭鼬窝。
“奶奶的！”前方赫然横着一具打烂了的敌军遗尸，张星超骂了一声，从旁边绕了过去。
山地边上的松林里，树都光秃秃的，树干不是一片乌黑就是遍体焦黄，树梢已经削平，剩下一截截孤零零的光杆儿，好像退潮后沙洲上露出来的一堆寄居蟹。
松林里压根儿看不到一点活力。
举目望去，山间小路到处是一团团黑影，都是烧毁的两军坦克。有的履带压着残树，有的装甲连着一片烧得黑黑的焦草，乍看上去竟很难分清，倒像是特意作的迷彩伪装，好比给孩子玩的拼图游戏，枝叶丛中隐隐都藏着轮廓一样。
地上残骸狼藉，遍地皆是。
尸体到处可见。
前面小山梁上有一处地方给大炮刨出了许多高高低低的大坑，可能中国陆军曾在这一带构筑阵地，死守好几个钟头，然后有组织地撤退了。
张星超他们感到奇怪的是，在敌人重火力打击下，这本来无险可守的山梁，死去的中国人却比敌人明显要少很多。
他们闯到那里去转了转，草丛里看得见有一些歪歪扭扭的两军尸体，显然都是在剧烈的折腾中断气。
你捅我两刀！
我还你一斧！！
那种凶残，让张星超也看的眼角狂跳！
很强悍的一群中国人！
他们就从死人旁边绕过，不多远以外，有一辆被击毁的92式装甲兵车和一辆M1A1坦克倒翻在一块儿，正好你顶着我我抵着你，像两座摇摇欲坠的破朽老屋。双方是一齐起火燃烧的，烧得都发了黑了，看去破破烂烂。
92式兵车驾驶员几已全身跌落在车座外，从一边耳朵到下巴已经打得稀烂，脑袋软绵绵的靠在踏脚板上，好像一袋豆子。一条腿穿过粉碎的挡风玻璃直挺挺翘在外边，另一条腿齐股断了落在他的脑袋跟前，正好成一直角，看去还当是跟他不相干的物件。
斜里还有个敌坦克手倒在地下，这洋鬼子人看来是胸部先受了重伤，从M1A1坦克里逃出来的时候躯干大腿又都着了火。他直挺挺地仰天躺着，叉开了腿，抬起了膝头。身上的军服都烧得脆裂了。
稍远以外有一个中国士兵仰面朝天横在那儿，嘴里还咬着个反坦克火箭筒的标尺。只见他肚皮上开了个大窟窿，大概是临死前疼痛难当，所以双手还捂在伤口的周围。那模样儿，倒像是在招唤人们来看看他这个伤口。
张星超估计是他击中的M1A1，很硬朗的面孔，胡子刮得很干净。他死后的神态也还安详。大腿和屁股胀得很大，把裤子都撑得紧绷绷的，给人的感觉总好像是个开了绽、露出了里边木棉的布娃娃。
战士领章上衬着一朵小白花标本。
洁白幽香的小花。
“呀！君影草！第一山地快反旅也拉上来了，‘君影草’山地旅。”罗晓云突然弯下身。
“中国陆军最牛逼的山地旅！！”张星超听高锅巴说过这个旅。
难怪仗打的这么凶。
“君当如兰。”罗晓云摘下那朵小花。
君影草也叫铃兰花，又名“少女之泪”，她生长在沟谷林下，藏于寂寞的深山，花自芬芳，与幽兰相伴，藏于深山不以无人而不芳。
第一山地快反旅领章上的是高山君影草，她们的故乡在雅鲁藏布江大峡谷里，由于高海拔气候和生长环境的限制，顽强的君影草选择了在岩石的小洞、缝隙中生存。
君影草永远保持独立的人格，她们不惧怕恶劣条件和孤独，在海拔４０００多米的地方，仍然可以看到绽放的小白花。许多年轻藏族小伙子冒着生命危险，攀上陡峭的山崖，只为摘下一朵小花献给自己的心上人，因为只有君影草才能代表为爱牺牲一切的决心。
只有独自攀岩摘下高山君影草的新兵，才能允许进第一山地快反旅接受训练，并在军装上佩戴他那朵象征勇敢的小白花。
罗晓云黯然道：“君当如兰……”
吸了吸鼻子，张星超淹没进压抑的心情中。
天黑下来，他们摸索着来到金巴村防线。
尸体更多了。
原本靠旅游出名的金巴村里，已经没有游客的迹象。
金巴村后山密密麻麻的尽是掩体和避弹洞，如今大部分已经给炮火打坍，落得壁陷土塌，仿佛海滩上小孩子玩过后丢弃的沙坑，都快给游客踩平了。
村子前后左右都是两军的遗尸，两三个一堆，三四个一处，总共多达二三千具。
尸堆里还乱糟糟的扔着无数的小破烂。山梁上散发出一股浓烈刺鼻的气味，很有点像烧垃圾。一箱箱军需都没用完，散得满地皆是。炸松的泥土里到处丢着打烂的背包、生锈的步枪、鞋子、水壶。
死尸发臭了。
整个金巴村没有一块巴掌大的于净地，处处都是劫后的残余，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