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之间,宋管家想到了很多。
他恨恨的瞪了一眼疯狂的翠儿,咬着牙心中暗说,你自己这么不成器,也别怪我心狠手辣,提前送你一程了。
拿定了主意,宋管家悄悄的退后了几步,冲着外门一挥手,然后大声的说道,“老爷,翠儿姑娘这是疯了,还是找个大夫来给她瞧瞧吧。”
沈冠看了看摇摇欲坠的翠儿,终于还是神色一缓,无力的摆了摆手,吩咐道,“也好,先让大夫给翠儿瞧瞧,伤害我沈家子嗣的事情咱们呆会再说。”
说完,沈冠还不忘深深的看一眼宋管家,一语双关的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种什么因就结什么果,也不急在这一时。”
“是,老爷。”
宋管家规矩的弯腰行礼,顶着一脑门子的冷汗,心头却安定了下来。他心里很明白,沈冠对刘氏夫人、对刘家敢怒不敢言的时间太久了,刚才的这一次爆发已经是他最大的极限了。
只要撑过来这一波,等沈冠的脑子稍微清醒一下,他自己就能想明白了,刘氏夫人他得罪不起,京中的广恩伯刘家他更得罪不起。等他想明白了利害关系,自己那个在广恩伯府做二管家的堂兄就是现成的保护伞。
不过,翠儿这个小贱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然搞的他这么狼狈,真是让他没有想到,这个人实在是留不得了。
宋管家悠然的退了出去,很快就带着一个胡须花白的大夫进来,竟然就是上午的时候给翠儿诊治过的那个赛华佗张远山。
这个时候,李香秀早就抱着沈灵萱站起了身来,悄悄的指挥着丫头、婆子们把软的跟面条一样的翠儿抬到了一旁的软榻上。然后,她根本不理会翠儿那复杂的眼神,只是规规矩矩的站在了沈老爷的一边,而沈灵萱也安静的窝在了小娘亲的怀里。
看到宋管家这么快就带了大夫进来,而且还是老熟人——妙手神医赛华佗张远山,沈灵萱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感觉这不是一个巧合,更像是有人早就布置下的一个阴谋,随时拿出来对付人的一样。
上午的时候,张远山曾经很郑重的说过,绝对不能让翠儿知道了她不能再生育的事情,否则的话,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决绝对承受不住这么大的打击,这消息会要了她的性的。
现在,宋管家带了这赛华佗来,他到底有知不知道翠儿的真实情况,他到底意欲何为呢?
沈灵萱这边还在猜测着宋管家的意图,那边的宋管家已经开了口,“张大夫,这才是我们家的老爷,有什么话你可得实话实说。”
宋管家这一开口,沈灵萱就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了,他喊了这个张大夫来就是冲着翠儿来的,翠儿没有按照他吩咐的诬陷了小娘亲,他这是想要了她的命啊,不得不说,这一招真狠啊。
沈灵萱心中一阵起急,突然想起了自己关于圣母小白花的那段感慨,再联想带翠儿那摇摆不明的态度和立场,她又是一阵气馁,实在是不知道自己是该同情她,想办法提醒一下还一无所知的她,还是该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眼睁睁的看着她自作自受的好?
其实,就沈灵萱目前连话都说不利落的状况来看,她实在是没有什么好纠结的,因为就算她想拦着,也是根本拦不住的。她纠结的不过是自己该是个什么心态来面对一个既知的结果罢了。
沈灵萱还在纠结自己该如何面对宋管家要对付翠儿的事,那边的张大夫已经迅速的看了一眼软榻上那张没有一点血色的脸,又责备的扫过了抱着孩子的李香秀,为难的直皱眉头。
“怎么?张大夫号称赛华佗,有什么病是你看不了的么?”宋管家又阴沉沉的逼了一句,“又或者是张大夫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这个,……”张大夫再次蹙了蹙眉,斟酌的说道,“这位姑娘的情况我都已经和这里主事的人说过了,现在这位姑娘又动了气,……”
“跟主事的人都说过了?!哼,”宋管家冷笑一声,眼神像毒蛇一样扫了一下一旁的李香秀,又凑到了张大夫的脸上,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还不知道谁才是这里主事人吧?我实话告诉你吧,这里的主人是安平的知府,就是站在你眼前的这位大人,你确定你是跟沈知府本人说的么?”
“好了,”沈冠突然烦躁的挥了挥手,不耐烦的说道,“他虽然没有直接跟本官说,可是他要说的话本官都知道了,宋管家不要大题小作了。”
“老爷都知道了?”宋管家故作惊讶的张大了眼睛,“翠儿姑娘再也不能生育的事儿,老爷你也都知道了么?!”
宋管家这话刚一出口,屋子里的气氛就是一滞,而软榻上的翠儿却是‘噗’的一声喷出了一大口的鲜血,又‘嘭’的一声摔倒在了榻上,人事不醒!
花厅里顿时乱成了一团。
李香秀是这个宅子里半个女主人,她看着乱糟糟的花厅,额角一抽一抽的生疼,赶紧出面张罗起来,“孙妈去烧热水,……,好了,张大夫,还得麻烦您快点来给看看吧。”
乱糟糟的丫头婆子们被支使走了,脸色铁青的张远山这才能赶到了翠儿的榻边,抬手捉住了她的寸腕之上,拧着眉头子号起了脉来。
许久,张大夫才无奈的松开了手指,冲着沈冠摇了摇头,低沉的说道,“沈大人,草民,草民,请恕草民医术浅薄,这个姑娘她恐怕……”
“张大夫的意思是?”沈冠终于动容,声线不稳的问道,“就没有一点的办法了?”
“如果现在有棵百年的人参吊着,病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张大夫斟酌的说道,“如果能撑过了今天晚上,才算是能捡回半条命来。可惜啊,百年人参不是凡品,等闲是找不到的,唉。”
“百年人参?”沈冠暂时没有顾上理会摇头叹息的张远山,她瞅了一眼软榻上毫无生机的翠儿,扭头问到,“香秀,你们可有现成的?”
“老爷,”李香秀苦笑了一下,“老爷,这里的情形,您,您也是清楚的,别说是百年的参了,就是颗五十年的也拿不出来啊。”
对于柳条胡同的情形,沈冠心中也大体有数的,他知道李香秀没有说谎,不得已才把目光投到了宋管家脸上,“你可有办法?”
这出戏本就是宋管家一手导演出来的,当然没有再自己破解之理,他对着沈冠微微的躬身,装作很为难的说道,“老爷,安平府的库房里倒是存着一颗五百年的老参,那还是夫人临出京的时候,老夫人担心夫人的身子骨,硬让人带上的呢。”
“说起这颗参来,也是广恩波夫人心疼咱们夫人,在夫人生大少爷和大小姐的时候派人送去的呢。不过啊,咱们虽然有这么棵好参,可是这封津到安平府一来一回的怎么也得一天的功夫,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虽然明知道宋管家有炫耀和幸灾乐祸的意思,但是他说的远水解不了近渴的话也是实情,翠儿也就是一晚上的时间,即使刘夫人同意动那棵老参,他派人取了回来也得明天晌午了,黄花菜都凉了。
李香秀看着真心有些为难的沈冠,她突然想起了哥哥说的那番话,一狠心,抬手从自己的头上拔下了那根八宝翡翠菊花钗,又从手腕上褪下了一个通体无暇的碧绿色的镯子,“老爷,奴婢听说隔壁街上的百草老铺新近进了一批珍贵的药草,或许能有百年的参,我这就打发人去问问。”
沈冠认出了李香秀拿出来的那两件首饰,其中那镯子是他刚纳了她的时候送给她的,那根八宝翡翠菊花钗则是在他得知她怀上了他的子嗣的时候买给她的,这两样首饰对她而言不但是意义非凡,也是她手里最值钱的东西了。
想到了方才翠儿曾经的那番作态,沈老爷点了点头,给了李香秀一个怜惜的眼神,温和的说道,“好,就按你说的去办吧。不管百草老铺有没有百年的老参,咱们也算是尽心尽力了,你能这么做,我很欣慰”
跟了沈冠好几年,李香秀自然知道他这个眼神的涵义,也掂量的出他最后那句话的分量,禁不住心头一松,暗自佩服起哥哥审时度势的本事来。
稍稍一顿,李香秀应了一个‘是’,抬手招过了张妈妈,吩咐她拿着这两样首饰赶紧去百草老铺,把东西抵下,先拿了人参来再说。
张妈妈听了吩咐,赶紧一阵风似的跑去办事了。
这时候,张大夫突然整了整衣冠,对着李香秀郑重的一拱到地,“夫人宅心仁厚,老夫代那个姑娘谢谢您的慷慨。”
随着张大夫的大礼参拜,李香秀感觉到自己的左前方刀子一般飞来了一个凉飕飕的眼神,她心头一跳,眼波流转间,赶紧侧身避开了张大夫大的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