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事,白璎珞顿时觉得头重脚轻起来,礼仪课上,只不过是简单的起步回旋,才往复了三个来回,眼前一黑,白璎珞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再睁开眼,已是在怡安阁。
“小姐,您醒了?”
流苏捧着药碗进来,坐在软榻边,径自吹着热气。
苦笑了一下,白璎珞只觉得头脑昏沉沉的,如坠了铅一般的沉重。
“本想着,小姐的身子骨弱,给六公主做伴读,便权当是锻炼身体了,如今瞧着,小姐倒似比前几个月还清减了些许呢。如此看来,伴读也不是件好事,亏了二夫人和五小姐她们成日里盯着小姐,好像小姐捡了多大的便宜似的……”
径自埋怨着,流苏摸了摸药碗,觉得不太烫手了,方起身扶着白璎珞坐起来,往她身后塞了一个软枕。
“我是什么时辰回来的?”
回头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依稀正是午后,白璎珞轻声问道。
“临近午时的时候,云柔殿的掌事姑姑送小姐回来的。六公主说,昨日要不是她带着小姐去御花园淋了雨,小姐也不至于今日晕倒,都是她的不是。皇后娘娘也遣人送了礼物过来,说让小姐好生歇息着,等过几日身子养好了再进宫去伴读。”
流苏柔声答道。
点了点头,白璎珞蹙着眉头喝完了药,顿时觉得有些体力不支,及至软枕从身后取出,白璎珞躺倒,便又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半梦半醒间,面前便出现了那个男子不甚清晰的面孔,耳边,是他带着笑意的问话,“璎珞?你叫白璎珞?”
一个激灵,白璎珞便醒转过来,眨了眨眼适应了屋里的光线,才发现天色已经黑了。
“流苏?”
哑声唤着,进来的却是沉香。
“小姐,老太太差人来问,流苏跟着过去回话了。您好点了吗?可要喝水?”
沉香走过来轻声问道。
点了点头,白璎珞双手撑起身子,轻咳了一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桌上有一直晾着的温水,沉香取出蜂蜜兑了一杯水,端过来喂着白璎珞喝了几口,方答道:“刚过了戌时。庆安堂那边已经传了晚膳,不过,老太太说,小姐身子有恙,这几日便好生在屋里歇着,不用过去请安。一日三餐,也都让厨房送来屋里。小姐,现在可要用膳?”
只觉得胃里满满的,似是连早起用过的糕点都还没消化,白璎珞为难的摇了摇头,还未开口回绝,流苏进来软语劝道:“小姐,一会儿还要服药呢,不吃用些,药力便都发散不出来了。奴婢去端一碗粥来,小姐好歹用几口,可好?”
自有记忆来,这具身子便三不五时的出状况,一到春冬之际更是严重,而这些日子,白璎珞坚持早晚散步,眼看已经有了些作用,岂能因为淋雨病了一场就前功尽弃?
想到此,白璎珞点了点头,一旁,流苏面带喜色的下去安排了。
一盏茶的功夫,便有一碗玉米粥并几碟子小菜摆在炕桌上,其中,还有平日里白璎珞最爱吃的小咸菜。
墨黑色的小青瓜,橙红色的胡萝卜,鼻尖更是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酸味,让白璎珞只看着便口齿生津。
一碗粥下肚,白璎珞只觉得原本有些萎靡的精神也好了几分。
起身在屋里转了几圈,又服了药,白璎珞刚躺下,院子里,便响起了喧闹的说话声,依稀,还有白璎芸的声音。
蹙了蹙眉,白璎珞正打算叮嘱沉香出去回话,就说她已经歇下了,还未等她张口,帘子掀起,白璎芸的声音猝不及防的传了进来,“六妹妹,身子可好些了?我来瞧你了。”
“五姐姐来了,快进来坐……”
半坐起身子,白璎珞回头看着闪过屏风的白璎芸说着。
自打白璎珞开始进宫伴读,早起出门的时候,白璎芸还没起身,傍晚回来,在庆安堂一并用晚膳,姐妹二人倒也说不了几句话。
及至用罢晚膳,白璎芸早就急吼吼的跟着二夫人回屋去了,而白璎珞,却搀着白老太太在庆安堂的院子里散步。
这样一来,白璎珞与白璎芸便少了打交道的机会,倒不似从前一般每日都要闹点小别扭了。
远远的坐在临窗的软榻边,白璎芸打量着白璎珞,见她脸色蜡黄,脸颊也似是又瘦削了一圈,显然在宫里有些辛苦,白璎芸心内暗喜,面上却一丝都不显,状似关切的说道:“六妹妹可真是太不小心了,这才下了一场雨,就染上风寒了,回头入了秋,可如何是好啊?”
低垂下头,掩去了眉眼中的不耐,白璎珞抿嘴笑道:“我从小到大都是抱着药罐子的,这么多年,倒也习惯了。倒是五姐姐,合该多多留意,莫也同妹妹一般。”
讪讪的笑了笑,再也找不出什么话来说,白璎芸便问了几句宫里学礼仪的事,见六公主这几日再未刁难过白璎珞,白璎芸的心里顿时有些愤愤的。
原本以为,白璎珞进宫没几日,便会如同自己一般被遣送回来,不成想,她竟生生的捱了过来。
晌午听闻云柔殿的掌事姑姑送白璎珞回来,白璎芸心头暗喜,箭一般的奔去看热闹,却不成想,是六公主邀了白璎珞逛御花园,淋了雨导致的。
先不说六公主和白璎珞逛园子,貌似是两人关系缓和了些,紧随其后,皇后派人送来了礼物,还将御医为白璎珞诊过脉后开出的药方,和抓好的药一并送了来。
要知道,这可就是天大的体面了。
平日里,便是有鞠躬尽瘁的朝臣病倒,皇家顶多也就是一句嘘寒问暖的问候,却不见又是御医又是送药什么的,白璎珞这是歪打正着了。
心中气归气,想着白璎珞身子历来不好,这一耽搁不知道又要多久,兴许这伴读的事也就这么算了,没想到,云柔殿的掌事姑姑临走时却特意交代,白璎珞不用着急,好好养好了身子,回头继续进宫去给六公主伴读。
这下,二夫人和白璎芸错愕不已,一旁,白老太太和薛氏都连着感叹了好几句皇恩浩荡。
坐了会儿,眼看白璎珞有一句没一句的,白璎芸便起身回屋了。
只淋了些许雨罢了,可奈何白璎珞自小身子骨便弱,再加上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的缘故,这一场风寒,缠绵了三日,才堪堪有些好转的迹象。
用罢晚膳,只觉得在屋里闷了一日,骨头都有些酥了,白璎珞便说要去庆安堂给白老太太请安。
三日未见祖母,要说不惦记,那是绝无可能的,如今好转了些,白璎珞自然要前去瞧瞧。
沉香未阻止,取出琉璃灯笼来点好,亲自打着灯笼,带着白璎珞朝庆安堂去了。
到了白老太太跟前,少不得又心肝儿肉的拢着感叹几句,直到白璎珞再三保证说会按时服药好好用膳,白老太太才放人。
出了庆安堂,月色柔和,天地间一片肃然,白璎珞长舒了口气,回头看着沉香道:“去后院林子里散会儿步吧,时辰还早,这会儿回去,一屋子人大眼瞪小眼的,也无趣的很。”
沉香点了点头,转身引着路朝后院去了。
各处都有守夜的婆子,再加上此刻倒也不算很晚,白璎珞和沉香二人便极顺利的到了林子里。
清风拂过,树影婆娑,白日里的闷热一扫而光,心头堆积着的郁结也稍有缓解。
在林子边围着地埂散了一圈,白璎珞和沉香方回身朝来时的路走,走了没几步,刚到角门处,便听到有几个守夜的婆子在碎嘴,话语中,却提到了白璎珞的名字。
脚步一停,白璎珞顿住了身形。
“听说,白日里北宁伯夫人又来了,要说这京城里的贵门夫人,还数咱们世子夫人最得人缘,和京城里好些人家都相熟呢。”
有婆子与有荣焉的赞着。
“可不是嘛,我听说,世子夫人还在闺中时,便颇有闺名呢。不过,这北宁伯夫人,往咱们府里来的也委实勤快了些……”
另有年轻的仆妇接过话茬说道。
“还不就是从前那档子事?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嘛……北宁伯夫人收了忠勇侯府那么大的礼,如今,忠勇侯府相中了咱们六小姐,北宁伯夫人可不就得勤快点儿跑?”
那婆子一副熟知内情的模样。
“这事儿,都是听来的吧?六小姐天仙一般的人儿,那忠勇侯世子,可是个快要死的病秧子,这六小姐要是嫁过去,兴许年还没过去呢,就得早早的守寡啊……”
年轻仆妇有些唏嘘的叹道。
“这上头的事,咱们当下人的,哪里能那么清楚了?可是要我看啊,三爷和三夫人早逝,六小姐怕是也寻不到什么好亲事,倒不如嫁去忠勇侯府做世子妃,到时候从同宗的人家过继个孩子到膝下,这一辈子,虽说没有男人,可到底也是锦衣玉食,不比咱们这些人来的舒服自在?”
那婆子摇头晃脑的说着,一旁,年轻仆妇却不以为然,“到底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日子就算是苦一点,也是值得的。不过老太太一向疼爱六小姐,这事,我估摸着成不了。”
“那难说,咱们世子夫人都已经被说动了,二夫人更是极力促成,若是日日在老太太面前念叨,保不齐哪日就成了呢。”
婆子笃定的说着。
站在角门外,听着门里的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聊着天,白璎珞只觉得身子似是坠进了冰窟一般的犯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