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果然是放假时间，办公区里安安静静，连电话铃声都少有响起。
曾小宁处理完邮件，又将平时忙起来没有时间整理的客户资料，重新按照自己熟悉的方式排列好，这样如果需要的时候，可以立即查出调用。
三点钟未到，加班的诸位都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曾小宁想了想，将几个技术性较强的、自己还弄得不是很明白的、总是需要帅哥大张来支持的特殊情况下的数据和工作原理存进U盘，打算放假有时间的话，再好好研究研究。
关闭电脑之前，曾小宁发现又有个小信封在页面上游动，于是坐下来点开——竟然又是Richard。
一个大大的红包信封状贺卡，正闪动着让人眼花缭乱的金星，上面写着：点我吧。
曾小宁点了一下，信封里掉出几个金元宝，再点，一辆造型独特的跑车，再点，隐藏在青山碧水间的别墅……金色的沙滩，岸边停靠的白色游艇……直至最后，在浩瀚的海洋中，如同一叶扁舟般，开满了鲜花的小岛。
曾小宁笑笑，不知道到了共产主义时，能否过上这样的生活？
想想，回复了一句：梦想的天堂。
谁知发走还没有半分钟，曾小宁正关闭电脑上的一个个程序时，Richard的邮件又过来：有梦想才有未来，梦想需要行动去实现。
这个Richard好有趣，不知他是不是在劝说鼓励自己的朋友，而错将邮件发到了自己的信箱里？
曾小宁想着，没有再做回复，关掉电脑离开办公室时，环顾一下，自己已经是最后离开的一个。
到了家，就见刘丽正带着两个孩子正在客厅里拼装曾爸爸给新买的四驱车，而爸妈两人已经在厨房里忙着炒菜、和面准备包饺子。
曾小宁才换上家居服也去厨房帮忙，就听手机响。
竟然是沈悦阳。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空旷，好像有风声也一同扎进听筒里：“林凯的车在回来的路上肇事了，现在我正要往那里赶。他说本来跟你说好的，要跟你当面谈一些事情，可能今天谈不上了，让我转告你一声。”
曾小宁急了：“林凯怎么样？有没有危险？他现在在哪里？”
沈悦阳略微停顿了一会儿，才道：“他在D城附近的一家医院里。还能打电话，头脑也清晰，应该没有大问题，只说是一条小腿因为被车卡住可能有骨折……”
“那……你现在在哪里，要是没走远，能不能带我一起去？”曾小宁提高声音，打断沈悦阳。
“……好，你现在是在家里吗？”沈悦阳计算了一下距离和时间，然后说道：“我大约得二十多分钟才能到。还是等我快到时打你的手机，你再下来。”
曾小宁放下电话时，看到的是妈妈疑惑的脸：“是谁，出了什么事？”
“一个朋友，开车肇事了。”曾小宁又回房去换衣服，一边脱一边对跟进来的曾妈妈说道：“妈，我得去看看，要是赶不回来的话，你们先吃饭行吗？”
曾妈妈皱起眉头问：“小宁，是很重要的人吗？今天可是大年三十的！”
曾小宁没有犹豫，点头道：“对，很重要的！他帮过我很多很多忙。如果没有他，乐乐还不能回到我的身边。如果没有他，那个刘媛媛的事情也不会被揭露出来，她可能还会不停的来骚扰我……”
曾小宁看着妈妈忽然住了口，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如果没有他，我也不会险些被人抓走。如果没有他，我库房里的东西也不会被烧光。
林凯，之于我，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存在？
可这个问题只是在曾小宁的脑海中打个转，就消失不见。
她只道：“妈，你们先吃饭，我会尽快赶回来的！”穿上棉衣、套上靴子，拎起包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曾妈妈看着女儿又匆匆而去的背影，叹了口气：“朋友，什么朋友急成了这样？”她向厨房走去，自言自语道：“但愿这能是一段善缘啊。”
二十分钟后，沈悦阳再打来电话：“我马上就到，你现来下来，在大门口等我吧。”
“我已经在门口这儿了，你到了就能看到我。”曾小宁答得飞快。
沈悦阳“嗯”了声放下手机，心里暗道：“就这么着急？”脚下加大油门，向前疾驰。
果然，远远就看到正在大门处等候的曾小宁，眼睛正不停扫过来往的车辆，那份急切明显地写在脸上。
沈悦阳刚刚踩下刹车，正探过身子要去推副驾驶座位的门，曾小宁早已经跑下人行道，拉开车门，坐了上来。
沈悦阳看了一眼脸被吹得红通通的曾小宁，回头看向前方，道：“系上安全带，坐好。”
他的声音，仍旧平静得没有一点波澜。
静候了几秒钟，余光中，见曾小宁扣好了安全带，车子便冲刺一般飞了出去。
曾小宁紧紧抓住车把手：“你超速了吧。”
“你不是很急吗？”沈悦阳目不斜视地反问。
“那也不能违章啊，你今天开的不是军车，会被扣的。”曾小宁担心地向路旁查看，附近有没有测速监控。
沈悦阳沉声答道：“我是在出任务。”
曾小宁很是惊讶地看着沈悦阳，她不敢置信，如果他真的是出任务，还可以捎上自己？
沈悦阳也转头看了眼曾小宁。视线从那对圆圆的黑眼睛滑下，落到微微开启的粉唇时，他迅速回转，看向前方。
车子就快到了高速交费口时，沈悦阳却将车停下来，泊进路边的暗影里。
曾小宁奇怪地问道：“怎么不走了？”
“等人。”沈悦阳稍侧身过来，取出本地图，仔细地查找翻看。
曾小宁眨眨眼，问道：“也是要去看林凯的吗？”
“……是。”沈悦阳头也不抬。
十分钟过去。“还要等多久？”曾小宁很急。
“不知道。”沈悦阳放下地图册，手指微微起伏，轻扣着方向盘。
“那你问一下不好吗？”曾小宁提示道。
“……不好。”沈悦阳看向窗外，嘴唇微动。
曾小宁白了一眼沈悦阳，也扭头看出去。天色渐暗，只有西面的天空被落日映得如锦如画。
又十分钟过去。天边的红艳转深，褪去了那层灿烂的光华。
“你打个电话行吗？催他一下啊！”曾小宁看着手表，打破沉默。
“我没有他的电话，打不了。”沈悦阳的脸仍如铁板一块。
“不是要一起去的吗？你难道不知道是谁？”曾小宁很是奇怪。
“我知道是谁，可是我没有他的号码，所以没有办法打。”沈悦阳难得耐心解释。
“那你问问别人知不知道，这总是可以的吧？”曾小宁想办法。
“……不可以。”沈悦阳看着曾小宁的眼睛，很认真地回答。
曾小宁忍不住责问道：“是什么人啊，怎么这样没有时间观念！你们没有约好吗？”
沈悦阳的回答依旧很认真：“我们并没有约好，这只是我估计的时间。”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坐你的车了。”曾小宁靠到椅背上，有些泄气：“我自己去好不好？！”
“……不是我让你坐的我的车。”沈悦阳很无辜的样子。
曾小宁气得又坐直了身体，正要开口说，你刚才并没有说还要等人等这么久，就见沈悦阳眨了眨眼，还在补充强调：“是你自己要我带你去的。”
闻得此言，曾小宁扭头就去开车门，正要跳下去，才发现安全带还没解开。她正摸索着卡扣处，却发现那里已经被沈悦阳按住：“别动，他们来了。”
曾小宁狐疑地随着沈悦阳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两辆飞驰而来的黑色越野车，越过了他们，正一头冲向高速收费口，递上钞票拿着卡片，绝尘而去。
“他们竟然不等你！”曾小宁惊讶地看着远去的黑点，再回头看沈悦阳：“我们在这里等了这么久，他们竟然这样就走了！”
可是，沈悦阳却似乎毫不在意，他摸出手机，简短地说道：“两辆车，刚刚开过收费口。” 说罢，调转车头，向右侧的国道开去。
天已黑，国道上没有路灯，只朦胧地看着一条灰白的带子向前延伸出去，隐没于转弯之处。路两侧的树林也是黑黝黝的，仿佛张着大口的怪物。
沈悦阳打开车灯，明亮的光线扫过前面正待维修的坑坑洼洼的路面。
大概因为是除夕，路上几乎没有过往的车辆。偶尔经过一个村落，或者几座房屋，车还未到，远远地就听到狗吠声响起。有些人家已经出来放鞭炮，噼里啪啦的热闹过之后，只留下安静的夜幕下，发动机工作的声音和轮胎摩擦地面的沙沙声相应和。
曾小宁不再言语，似乎从沈悦阳开动车子之后，她就没有再出声。
她只是皱着眉头，紧盯着前方，任凭颠颠簸簸，似要从那无尽的黑暗中找出她的答案来。
终于，沈悦阳开口问道：“怎么不说话了？”
等了很久，曾小宁才抿了抿嘴，说道：“你刚才在等的那两辆车，确实不是你提前约好的，他们应该是……林凯，或者也包括你，是你们的——对立方——是敌人？”
沈悦阳惊奇地睁大眼睛，放慢车速，看着曾小宁。
不等沈悦阳回答，曾小宁接下去道：“大概也就是上次去找我麻烦的那些人。而且，你今天开的车不是平时开的那辆，所以，应该是有人开走了你的车，要去引开他们吧……”
“林凯并不在他们去找的方向，那么，林凯他……他现在在哪里？”
沈悦阳一直扭头看着深陷于思考分析中的曾小宁，没留意到路况，车子突然被一块大石头垫了一下，曾小宁向前冲去，险些撞到头，这才转过来，看了眼沈悦阳，道：“你干什么呢？好好开车！”
却见沈悦阳笑了，是真的发自肺腑的笑了。黑暗之中，看得到他笑得露出的牙齿，白白的，闪着光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