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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搏杀狼群(10)

我不相信,觉得多吉大叔是在瞎说,说得像童话一样。我从小就听过农夫和蛇的故事,在印象中一直觉得狼和蛇都是没有人情而且残忍的动物,你再怎么对它好,它也不会对你感恩,更不会报答你。

多吉大叔看出我的疑惑,他没有争辩什么,又转身去屋里找出几块薄板和毡布,把母狼的小窝又简易地围了一下,围住了三面的通风口,只在朝着屋门的背风一面留了个小门。这样围,外面人也就看不到这里窝着只狼了,也为母狼挡住了风雪。

母狼看起来很疲倦,肚子暂时是填饱了一些,但伤口还是血淋淋的,尤其是脖子下面那一块,看起来更让人觉得心惊肉跳,皮肉被撕扯下一大块,差点儿就伤着了喉咙。我知道母狼一般都是留在窝里的,只有公狼才会出去觅食或者打架,这只母狼的窝可能是被别族的狼给抄了,它也许想孤注一掷,拼死算了,但为了肚里的孩子,所以一路挨到了这里。

在这只母狼最绝望的时候,它可能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人类。没错,也许有的人类会毫不留情地打死它和它肚里的孩子,但如果运气好的话,也会有人救下它和它肚里的孩子。狼真是对人类了解深刻,所谓“知己知彼”,而且这只母狼也碰到了好运气。

“走吧,都别看了。”多吉大叔见母狼一个劲儿地发抖,就赶我们回屋里睡觉去。格桑看了一会儿,也觉得没什么好看的,就回屋里睡觉去了。我却不肯走。

十九、母狼生了,大黑也生了

我爬上瞭望台,向四周眺望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异常的动静,就又爬了下来。我看见大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屋里走了出来,正站在门口看那只母狼,静静地看着,半眯着一双小眼睛。母狼有些畏惧大黑,不敢动,缩着脖子趴在那里,抬眼瞅着大黑,又瞅着四周的动静。多吉大叔从屋里走出来,见我没去睡,就让我帮他掌着油灯,他自己为母狼擦药。

多吉大叔竟然为母狼擦药!我蹲在一边看着他做这些事情,母狼没有动,那些杀菌消炎的药膏是多吉大叔自制的,擦在伤口处的时候不是一般的痛。

我看见母狼痛得在打哆嗦,但它知道多吉大叔是对它好,就忍着没吭声,也没有龇牙。擦完母狼的伤处,多吉大叔就喊我回屋去睡,圈里的羊闻到了狼味,都有些不安,一些胆小的羊就一直在叫唤,声音低低的。

大黑走到羊圈前转了两圈,好像是在向羊示意:有我在,这里不会出什么问题。过了一会儿,羊都不叫了,大黑走到狼窝前闻了一闻,她好像想做点儿什么,但又没有,犹豫地站了一会儿,还是走回了屋里。可能大黑也一直在犹疑,自己应不应该放过那只狼,她也有点儿担心,睡一会儿,就跑到门口去望一望。母狼一直很安分,躺在窝里一动不动。大黑还是不放心,站在门口来回地踱步,到后来,我都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早上,我们被大黑的吼叫声惊醒,我发现大黑仍然站在门口,迈着小步,有些焦急地走来走去。她见我醒了,就走过来拱拱我的手,示意我到院子里去。

我穿好衣服,揉着没睡醒的眼睛,走到院子里。半夜又下了一层雪,雪又积厚了一些,但今天早上雪停了,而且露出了一点儿薄薄的阳光。雪地反射出的光线刺痛了我的眼睛,我不敢睁眼,半眯着眼睛四处张望,发现四周没有什么动静,到处都静悄悄的,羊圈里的羊也都很安分,自在地吃着干草,我这才想起了那只母狼,扭头去看,大黑正站在母狼的窝前,见我扭头看过去,就低低地又吼了两声。

我发现母狼蜷缩着,肚子下面有些血水,很新鲜,像是刚流出来没多久。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问多吉大叔。多吉大叔正披着衣服走出来,听我说狼窝里有血水,就急忙走过去看。他看了一会儿,伸手往母狼肚子下面摸了一把,笑起来,说:“母狼生小狼崽了!”

啊!我很吃惊,也感到新奇,从来不知道母狼生小狼崽是什么情景,就蹲过去看。格桑听见我在外面喊他,也穿好衣服跑出来瞧热闹。

我们三个人把狼窝门口堵得严严实实。大黑挤不进去,也看不到里面什么动静,她有些急躁不安,在我们身后走来走去,然后用嘴拱我的屁股。她也想挤进去看,她可能也预感到母狼现在是怎么一回事,有点儿担心一个受伤了的母亲的安危,虽然那是一只狼。

大黑一直在拱我的屁股,可能她觉得我比较好欺负或者我比较会忍让她一点,示意我给她让位,我只好站起来,让大黑挤到前面去,自己就伸着脖子站在后面看。我看不到母狼是怎么生小狼崽的,小木桌子很矮,大黑那蓬松的大脑袋挡住了80%的视线,我几乎看不到,就听见格桑叫起来:“啊呀,这样子就出来了,一只……两只……三只……哟!四只呢!阿爸,还有吗?”

多吉大叔没吭声,转身回屋去了。我这才蹲下来,看到了里面的情景,有四团灰不溜秋又湿乎乎的小肉球掉在干草堆上,有的身上还裹着一层白乎乎的薄膜一样的东西。小肉球不断地挣扎着,那层薄膜被撕破,我看到了完整的小狼崽的身体,湿淋淋的,像是刚从臭水沟里捞起来的老鼠。

母狼也许是知道人类不喜欢它们狼这种动物,生下小狼崽之后,有点儿怕我们会打死它的小狼崽,但是又不敢对小狼崽亲热,它更怕引起我们的不满会迁怒到它的孩子,看起来有点儿畏畏缩缩的,用嘴拱了拱小狼崽,把四个小家伙拱得七零八散。

多吉大叔从屋里端了两个碗出来:一个碗里装着清水;另一个碗里装着鸡蛋拌碎羊肉,给生产后的母狼吃。我真为这只母狼感到庆幸,如果它昨晚是闯进别的牧民家里,只怕今天就已经是躺在雪里的一具干尸了。

母狼一边感激地吃着东西,一边抬头看多吉大叔。我看见母狼的尾巴梢露在身体外面,轻轻地晃动了几下,好像狗类摇尾巴一样。我知道狼是不会向人类摇尾巴的,也不相信那是母狼在向多吉大叔示好。

大黑凑上前去,闻了闻四个小家伙,用嘴巴拱了一拱,把四个找不到母亲的小可怜拱到母狼的怀里。她知道母狼惧怕自己,自己这个举动已经吓得母狼瑟瑟发抖,就缩回了嘴,但又不肯走开,站在一边看着。我看见大黑对四个小家伙很感兴趣,她好像有点儿想把四个小家伙叼到屋里去的意思,但是因为母狼在,就没有这样做,四个小家伙有一个比她更适合的母亲。多吉大叔叹了口气,说:“母狼是受了伤,早产。这四个小狼崽都很弱,还不知道能活几天呢!”

我想着在大林子里,我和格桑被狼围在树上的情景。听多吉大叔这样一说,心里反倒有几分高兴,但是又不敢当着大叔的面表露在脸上,就哦了一声,表示惋惜。

多吉大叔可能看出我的情绪来了,他也没有表示什么,又开始自言自语起来:“其实,狼这种动物,它们以大草原上的食草动物为生,但是它们也只捕猎那些老弱病残的,这样反而可以优化那些食草动物,提高它们的生理机能,让它们一代一代地进化。就这一点来说,狼对于大自然,算是一个功臣。”

我十分震惊,多吉大叔竟然可以说出这段话来,他只不过是一个大草原上最朴实不过的老牧民,为什么竟然会懂这些大道理?

在这个老牧民面前,我感觉到惭愧。多吉大叔说的道理没错,但我仍然不相信这只母狼。我担心这只母狼的伤哪天好了,没准半夜会偷偷溜进羊圈,咬死一只或者一群羊,饱餐一顿,然后跳出羊圈,溜之大吉。在潜意识中,我还是很仇恨狼的,自从上次在大林子里差点儿丢了命之后。

一整天,我都盯紧那只母狼,母狼却很安分,除了拖着重伤的后半截身子走出去排便,其他时间就一直窝在它的小窝里。母狼受了重伤,又是早产,奶水不足,几个乳房都干巴巴的,四个小狼崽根本就吃不饱,整天叼着母狼的奶头不肯松开。母狼的情绪也有些焦躁,但是它也没有办法。我一直不相信这只母狼,尤其是在这样恶劣的天气环境中,忐忑不安地又过了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扎西木大叔知道大黑快要生了,又拿了些肉和骨头来看大黑。

这段时间,扎西木大叔时不时地就会来一趟。因为上次卖獒的事,他自己心里也觉得很愧疚,来了以后也不大好意思说话,他好像心里也清楚,就算他说话,也没人愿意搭理他,所以每次来了之后,放下肉和骨头就走。但是,今天扎西木大叔没有急着要走,反而凑上来主动找多吉大叔搭话,表情有些讪讪的,说:“哟,大黑快要生了吧?不知道能生几只呢!哎,咱们这些过苦日子的,这么大个草原,没有只獒看家,日子还真不好过呢!这几天一直都听到外面的狼在嚎,大黑没啥事儿吧?”

多吉大叔很憨厚,早把对扎西木大叔的嫌恶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热情地招呼扎西木大叔进屋里坐,然后叫格桑倒酥油茶。酥油茶被煮得热气腾腾的,满屋飘散着香气。

“是啊,这几天狼一直在叫。今年的冬天真冷啊,咱们牧民不好过,那些狼就更不好过了,我也一直担心呢!不知道今年的牛羊能保住几只,先不说狼群了,光这天气……唉!”多吉大叔叹了口气。

“是呢,是呢!”扎西木大叔急忙搭话,又走到地毡边上,看大黑。

大黑不太搭理扎西木大叔,看见扎西木凑上去看她,就站起来,掉转屁股,走到院子里去了。

扎西木大叔啧啧地赞叹了两声,说:“大黑真是只好獒,瞧这大肚子,一胎也能生个五六只吧?真好,真好……呀,那角落里什么东西?狼吗……呀,真的是狼,还生小狼崽了呢!”

扎西木大叔说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我们都看出来了,他这次来其实是想讨一只小獒回去养,毕竟大黑是只纯种的獒,毛毛的种也不差,趁现在还没生的时候来讨一个,不然等到生下来的时候,可能就轮不到他了。

我们互相对望了一眼,没接话,扎西木大叔就干脆走到院子里去,站在狼窝前,嘴里叽叽咕咕地不知道说些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儿又走回来,脸上讪讪地笑着,说:“还是多吉你心好,要是换了别的人啊,这只母狼早没命了,不说点天灯吧,那也要被活活打死。”

我们还是没接腔,多吉大叔憨憨地点点头,我却不理这一套,看他还想说些什么。扎西木大叔见没人理他,面子上下不去,心里更有些不舒服,想走,又不甘心,思前想后了一会儿,还是厚着脸皮开了口,说:“多吉呀,跟你商量个事,你瞧我们家现在也挺困难的,我……我想等大黑生了,和你讨一只小的回去养,行不?”

“这算个多大的事儿吗?”多吉大叔憨厚地笑了起来,说,“咱们大草原上的牧民能活下去,靠的是啥?靠天?靠地?都不是,靠的是咱们牧民的互帮互助啊!咱们既然都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咱们就都是一家人,到时大黑生了,我给你留一只。”

“好!好!”扎西木大叔兴奋得无法言表自己的喜悦,紧紧抓住多吉大叔的手,拼命地摇晃着,然后转过身去,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家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老婆去。

母狼的奶水一直没有下来,四个小狼崽饿得嗷嗷叫,整天在母狼肚子下面拱来拱去找吃的,看上去确实很可怜。但是这一批母羊有几只怀了崽,也要差不多过完冬天才会下羔子,现在就更没有奶了,小狼崽连羊奶都没得喝。

多吉大叔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把剩下的鸡蛋打碎了两个,搅匀了喂给小狼崽们吃。四个小家伙还不肯接受这种异味的食物,把鸡蛋碗拱翻了,鸡蛋全部流到了雪地里。格桑有些气愤,在这里,鸡蛋是很稀有的东西,因为没人养鸡鸭,要吃蛋的话就得去大城市里买,或者有人捎过来,格桑自己想吃都没得吃呢,那是给大黑留的。

今天晚上,大黑很不安,她一口食物也没有吃,只是喝了点儿清水,就来来回回地在屋里走动,我焦急地问多吉大叔:“大黑要生了吗?”

多吉大叔没吭声,眉头皱得紧紧的,我看得出他满脸的紧张和担心,因为去年大黑没生下来,难产,等到后来生下两只小獒的时候,小家伙早已经在肚子里闷死了,今年还不知道会是怎么个样子。就连格桑都紧张得不说话了,两手托着腮帮子,盯着大黑发呆。我的心情就更加紧张起来,感觉到额头上想冒汗,在这样冷的大雪天里。

大黑焦躁不安的情绪一直拖到半夜,我们都睡不着,大眼儿瞪小眼儿地坐在那里,屋子里寂静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还有大黑略带沉重的喘息声。

我实在忍受不了这种紧张和焦虑的气氛,就不止一次地跑到院子里去呼吸那冰冷的空气,好清醒自己的头脑。我发现院子里的母狼也有些情绪不安,抬着头,紧张地向屋里张望着。

我很奇怪,狼和獒是两种对立的动物,我不相信它们也会心意相通,我盯着院子里的母狼看。母狼知道我在盯着它,它根本就没在乎我,只是不安地望着屋里的大黑。突然,我听到格桑兴奋地叫了起来,他喊叫着:“阿爸,大黑生了,她生下来了!阿哥快来看啊!”

我的心忽地一下子就吊到了嗓子眼,又兴奋又紧张,转头就往屋里跑。等我冲到屋里的时候,看见一只小獒已经在大黑的怀里扒拉着拱吃的了。

这是一只黑色的小獒,四个爪子是黄色的,很像毛毛。多吉大叔轻轻地拿起来给我们看,是只小公獒,小家伙紧闭着眼睛,傻乎乎地把脑袋左转右转,看起来憨憨的,很好笑。我正在欣赏这只小獒的时候,大黑又顺利地产下了两只纯黑色的小獒,先公后母,我高兴得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简直想手舞足蹈了。獒的队伍终于扩大了,等到明年,大草原上的獒就可以组成一个班了。

大黑喘了口气,肚子一鼓一鼓的,看来生小獒是件很痛苦而且很费力的事情,她喘息了一会儿,向我们示意,要水喝。我急忙给她端来水,送到嘴边喂她喝。大黑喝了几口水,又开始喘息,看来肚子里还有一只獒,而且这只小獒很难生,估计在大黑肚子里的时候,这只小獒也是最闹腾的一个。看见我紧张地瞪大了两只眼,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多吉大叔就给我讲一些关于小獒的事,放松我的心情。他告诉我,从古至今,由于牧民一直过着以游牧为主的生活,所以獒也必须能承受极其恶劣的气候条件,还要具备耐饥饿疲劳、抗瘟病的生存能力,这样才能生存下来。所以牧民在獒类自己选择后代的基础上又进行了人为选择,在獒类群体中选择体大健壮、凶猛忠实、善于牧畜的个体。俗话说,也就是留强不留弱,留大不留小,留雄不留雌,将獒类的雌雄比例大约控制在一比二十,其余的大都被抛弃了。在很古老的时候就曾有“九狗出一獒”的说法,这就是最早的人工养獒,也正因为如此,才保持了藏獒纯正的血统。

对于多吉大叔的这种说法,我惊诧极了,如果不是这种自古以来对獒类的严格筛选,可能现在大草原上的獒还会多一点儿,但是,可能也会因为獒类多了,就不能保证那么纯正而完整的血统,如果獒的血统混杂了,那么獒还能保持它们祖先那种性格刚烈、力大勇猛、野性尚存、抗病力强、护领地、善攻击又能舍命救主的天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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