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口人吃完饭,便坐在炕上看电视。富强把枕头放到墙角,他依靠在枕头上,黑蛋则依在他怀里。黑蛋拿着摇控器,来回地换着频道,在找他乐意看的动画片。他看到高楼,就问富强北京的高楼有这么高吗?他看到火车,就问富强北京的火车有这么长吗?不管儿子问啥,富强都回答说有。
田芬坐在炕梢织毛衣,她脸冲着富强爷俩,低着头,只有富强爷俩说话时,她才抬头瞅一眼。
富强和田芬整个晚上也没说上几句话,他感觉到他们这样坐着很尴尬,他想跟田芬说点啥,又觉得实在是无话可说。他在北京想好的那些话,觉得都不合适了。
快到9点时,田芬起来焐炕。她把富强的被子焐到炕头,她的在中间,儿子的在炕梢。她刚焐完,黑蛋就提出抗议,说他要睡中间。田芬没理儿子,儿子又说了一遍,富强便答应说,好,那你睡中间吧。黑蛋便脱光了衣服钻到被窝里去了。富强也想脱衣服,田芬说你不洗洗吗?锅里我温着热水呢。富强把棉裤脱下来后,在被子上坐一会,才下地去厨房了。
富强把盆放到地下,找了个小板凳坐下来。他刚要把脚放进去,便想起田芬的话。他觉得田芬说让他洗洗,并不是单单指的是洗脚。他站起来,把内裤吞到膝盖下边,蹲在盆子上,撩着水把裆下的玩艺洗了几把。他站起来,想找个东西擦一下,见厨房里除了几块抹布外,没有合适的东西。他开始用手来回地摇晃着他的那个玩艺,把上面的水珠子抖落一下。他提起内裤,又座回到小板凳上。洗完脚后,他仍就没找到可以擦脚的东西,他把两只脚搭到盆沿上凉着。几分钟后,脚干得差不多了,他穿上拖鞋,把盆里的水端到外屋门口,打开门,从门里直接把脏水扬到当院里。他站在外屋地下大声地问田芬,你还出去吗?不出去我插门了。田芬在屋里回答说,你不用管了,一会我插吧。富强把盆送回到厨房里,回屋直接钻进被窝。
富强回来后,田芬下地,他从衣杆上扯一条手巾,去了厨房。富强在屋里听着,田芬从锅里舀水,放到地上,用手撩着哗啦啦地洗了几下,之后也是坐到小板凳上,过了十来分钟,开门出去了,程序和他刚才完全一样。等回来后,把门插好。
富强在刚才听到田芬撩水时,心里便有了一些冲动。等田芬进屋后,他感觉自己的下体那个没出息的玩艺已经在立正了。田芬关了电视,上炕把自己的行里卷起来,放到富强的脚下,再拖着儿子的褥子,把儿子移到炕梢,把她的行里铺在富强和儿子中间,这时的黑蛋早就睡着了。
关了灯,两个人静悄悄地躺了一会。富强稍稍地侧下身,他发现自己下身的那个玩艺已经稍息了。他正左右为难之际,听到田芬问他,你累了吧。富强说有点。田芬说那我们睡觉吧。田芬说完,也不再吱声了。
田芬的这句话,让富强感觉他的心被什么东西剜了一下,也让他产生了一丝气愤。他把手从田芬的枕头底下伸过去,把田芬的头一下子扳到他的枕头上。田芬挣扎了一下,说你轻点,别这样没深没浅的,但身子却跟着移向富强这边。富强撩了一下被子,把田芬盖起来。他的头便一下子扎进田芬的怀里。
这是他们结婚六年来第一次以这种形式做爱。过程很像露天戏台上演出的一场戏,两员武将从大幕的两侧哇呀呀地冲出,各拿着兵器,见面不由分说就打起来。彼此态度都很强硬又都很配合,谁都在进攻,但都在按着既定的套路攻击。刚打了一个照面,天上下起瓢波大雨,两个人被淋得和落汤鸡似的,只好提刀勒马草草地收场了。
第二天早晨,富强吃过饭后,他拿起扫帚开始扫当院。在扫到南墙跟时,仔细地观察一下墙上的那个豁子。他认为如果仅仅是递东西就把墙头磨成这样,那这半年多来,他家一定欠小卖部不少钱了。
富强好歹地扫完院子,他没回屋,直接去刘永贵的小卖店。
富强进屋时,只有大妮一个人在。大妮见到富强,很热情,两个人礼节性地唠几句家常。富强问大妮,你爸呢?大妮说去镇上进货了,一会就回来。富强让大妮把他们家的欠帐单找出来,算算多少,下午他来结帐。大妮说应该没多少的,说着就拿过一个帐本,一页一页地翻起来。找到大约十多页的地方,大妮把帐本递给富强,说在这,叔你自己看吧。富强接过来,一笔一笔地往下看着。
帐是从2月13日开始记的,也就是他走后的第二天。到5月底,几乎每天都有,只是不多,今天一袋方便面,明天一个面包,帐的后来都标注着是黑蛋还是田芬拿走的。从6月份开始,渐渐地就变成三天一次或五天一次了,笔迹也变了,显然是大妮记的,字写得很小,一笔一划的。到了8月未,记录突然就消失了,直到11月7日又出现一笔,也就是昨天的那瓶酒。
富强看完帐单,他对大妮说,一会你爸回来,你让他搂个总数,下午我找他算帐。富强临走时,要了两盒烟和四瓶子酒,都是这个小卖部里面最好的,把他兜里的八拾多块钱全部花光了。他觉得自己没必要再给谁省吃俭用了。
富强从小卖部出来,他没回家。他想到老叔家去坐坐。富强的父亲走得早,在他十五岁那年就没了,母亲在黑蛋出生的第二年也突发脑溢血去逝了。在合庄,富强的长辈除了这个亲叔叔外,还有的就是两个叔伯大爷了。
因为老婶昨天就知道富强回来了,老叔对富强的到来没感到意外。他也和合庄的其它人一样,见到富强后,只说一句回来了,仍旧坐在炕头抽烟。
富强把四瓶子酒放到柜上,说从北京回来也没带啥东西,这几瓶酒是从小卖店拿的,给你的。老叔撩一下眼皮,淡淡地说,能来看看我就得了,还买酒干啥?撇家舍业地挣几个钱也不容易,别乱花,留着以后派点正经用处。富强站在地上,两只手相互地搓着,他说这点东西没几个钱的。老叔叹了口气,说一分钱也是钱,一分钱能蹩倒英雄汉啊。老叔把跟前的旱烟笸箩往前推了一下,说你抽颗烟吧。
富强没去接烟笸箩,他从兜里掏出香烟来,打开包装,从里面抽出一棵,递给老叔。老叔没去接,说抽不习惯这个,没劲。富烟便自己点着了。其实富强也抽不习惯这个,从打抽烟那天起,他也一直的抽旱烟,就是在北京这大半年里,他也一直抽旱烟,是工地上唯一抽旱烟的。但现在,他决定改掉这个习惯。
富强在老叔家呆了一上午,老叔留他吃饭,他没推辞。他想从他们嘴口能探听点口风。中午,富强和老叔两个人喝了一斤多白酒。老叔除了不停地劝他明年千万别再出去干了,其它的啥都不说。下午,富强回到家里,他一头扑到炕上,一直睡到天黑。
第二天早上,田芬看到富强抽香烟,她很惊讶,说你去了一趟北京长出息了,抽上洋烟了,这一盒得一块多钱吧?富强哼啊地回答着,他心里说,哼,一块多钱,四个一块多钱也买不来。他这样想着,心里洋起一丝快意和满足。
从这天起,富强就再没动过旱烟。他怕田芬知道他抽好烟生气,便买了一盒一块多钱的装在左兜里,买一盒五块多钱的装在右兜里。田芬在跟前时,他就抽左兜里的,田芬不在跟前时,就抽右兜里的。几天后,他感觉左兜里的实在是难抽,有点呛嗓子。他便不再买一块多钱的了,他把五块多钱的烟卷装到一块多钱的盒里,开始名正言顺地抽起来。不过,他每次去刘永贵的小卖店买烟时,都趁着刘永贵不在家时去,从大妮的手里买,并当着大妮的面直接换盒。大妮看到后,便笑一下,说,叔,你就放心吧,我可啥也没看见。
这几天,田芬一再地催促富强把他拿回来的钱存到银行里去。她说放在家里不放心。富强说放在家里怎么会不放心呢?如果连放到家里的东西都不放心了,那这个世界上也就没有放心的事了。田芬好像并没听出富强的话外音,田芬坚持说放在家里不安全,也没有利息,不如放到银行里去。后来富强让田芬磨叽的实在不耐烦了,富强说好好好,我明天就去存上,把九千块钱都存上,过年咱们全家蹲到西房檐下喝西北风去。田芬看富强一副气乎乎的样子,她也沉着脸说,我也没说都存上,咱们留出一千块钱还不够过年花的?富强说一千块钱好干啥?我的羽绒服早就钻毛了,这你也看到了,不得给我买一件吗?还有我这双棉皮鞋,还是前年冬天买的呢,都穿两年了,里边的毛都磨没了,也得换一双了。我干一年了,过年总得给换个新吧?旧社会的长工给地主扛活,过年还得让吃一顿饺子呢?
田芬让富强的这一通话说得扑哧一下笑了,在她的印象里,结婚这六年来,这是富强第一次跟她要穿戴。以前都是她主动提出来给富强买,而富强总是推三阻四的不要。实在到了应该买的时候,都是她买啥富强穿啥。富强今天的这一举动,让田芬感到富强变了。她对富强说,嗬,上了一趟北京,长出息了,知道臭美了。富强哼了一声,他说爱美之心傻子都有,我差啥啊?今年过年我无论如何得换一身新衣服了。田芬说行,你今年没少挣了,你有功,过几天我上集给你买,你要啥样式的?富强说不用了,我这么大个人了,买衣服还用老娘们,这传出去也让人笑话,咋说咱也是去过首都的人,这回我自己买。田芬愣愣地看着富强,她迟疑了一下,说也成,给你二百块钱买羽绒服,再给你一百块钱买鞋,这回总行了吧?
两口子答成协议,第二天,富强便张罗着去存款。田芬把两个信封里的钱都倒在炕上,从其中挑出二十张新鲜一点的放在一边,说这些留着过年花。再把另外的那七十张装在一个信封袋里,说就存这七千吧。年后你走时,路费现支就赶趟。田芬说着,又从那二十张百元的票子里抽出三张来,递给富强,说这是给你买衣服的钱,就着现在买东西的人少,价格也便宜,你就先买吧,省得过年时挤挤巴巴的。
富强临走前,他借着给自行车打气的名义,去厢房拿了一趟气管子。出来时,他的兜里又多出五百块钱。
富强存完款后,来到一家羽绒服专卖店。他花450元钱买了一件羽绒服。交完款后,他让售货员帮他把衣服上的所有商标都拆去。售货员不解,问他为啥?说这可是名牌,就靠这商标抬高人的身份呢?富强说我不要身份,只要穿着暖和就行。售货员说拆了商标,出现质量问题我们可不包退包换了。富强说这玩艺还有啥质量问题,顶多就是个钻毛到头,我又不是没穿过钻毛的。那个售货员边拆商标边瞅富强,不到五分钟,瞅了足足十来眼。等到打好包装后,竟怯怯地不敢递过来了,只是放到柜台上,向后退去。
富强拿着羽绒服刚走到门口,就听那个售货员对另一个售货员说,你看那个人,好像神经病。富强听到后,他回过头瞪那个售货员一眼,大声地说,老子没病,老子有钱。
富强从羽绒服专卖店出来,他并没因为那个售货员说他有病而失去兴致,相反更加兴奋起来。他享受到花钱给他带来的快感,他觉得每花出去一分钱,就好像打了田芬一记耳光。
富强又在街上绕扯一会,他花12块钱买一盒烟,这是他今生抽过的最贵的烟了。他点燃一支后,深深地吸几口,觉得是比以前他抽过的那些烟好抽很多。他把剩下的那十九支倒到原来的旧烟盒里。他又在一家鞋店买了一双棉皮鞋,花了270元。临回家前,他算算兜里的钱,决定在镇上再简单地吃一顿饭。
从这天起,富强开始热衷赶集。家里那怕坏个灯泡或者买瓶酱油,他都去趟镇上。田芬让他到刘永贵的小卖部去买,他说刘永贵卖的全是假货。
农历腊月二十那天,富强又去赶集。他早上起来就跟田芬说要买条裤子,田芬递给他30块钱,他没去接。田芬把钱放在炕上,他走时也没拿。他推着自行车走出门口了,田芬又追出来,给他换成一张50的。田芬在给他钱时,剜了他一眼,说上了一趟北京,别的能耐没长,眼框子倒是长高了,前院刘哥比咱们有钱吧,人家还穿30块钱的裤子呢。富强没理田芬,他把钱接过来,转头走了。
傍黑天时,派出所把电话打到富强家里,说他在旅店嫖娼被抓了现行,让家属带3000块钱的罚款去派出所领人。
富强在派出所里呆了两天两宿,田芬也没去赎他。第三天上午,他让派出所的人给他老叔打电话,老叔交上罚款后把他领出来了。
在回家的路上,老叔边走边骂,说富强没心没肺,没脸没皮;说他丢人现眼,愧对祖宗。富强跟在老叔的身后,不管老叔骂啥,他都一声不吭。
临近合庄时,富强突然走到老叔前面去了。他挺胸抬头,一副衣锦还乡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