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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俺娘荷花锁到屋里烧死的那天夜里,俺爹正在城里的大街上游荡。他年轻的躯体里淤积着过于旺盛的雄性激素,尽管白天在建筑工地上挥汗如雨地掏力,累得胳膊腿酸,晚上却仍然难以很早入睡。很多工友去喝酒、打扑克消磨时光,他因为不合群,除了干活跟大伙在一起,晚上他总喜欢一个人出去游荡或站在路边发呆。
俺爹有一个很俗气的名字:扎根。这名字一听就是家里女孩多男孩少,祈愿他扎下根为家族传宗接代。俺爹有五个姐姐,到第六胎生下俺爹,俺爷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当即就给他起了扎根这个名字,而且把他跟姐姐们一起排行,小名就叫小六(俺这的规矩是同一个家庭男孩与女孩分开排)。不知道谁又把俺爹的两个名字综合了一下,就成了六根。
俺爹六根已经一年多没回家了。他在省城的建筑工地上拼命地干活,一天一晌都不舍得歇,就是为了多挣钱。村里跟他一茬的人,做小生意小富的有,跑大生意发财的有,常年打工过上殷实日子的也有,在村里靠种菜卖菜的几家手头也有了余钱,盖起了高头瓦屋,骑上了摩托车。俺爹却因为俺爷爷跟俺奶奶先后生病、去世,不光耽误了挣钱,还欠下了三万多元的窟窿,几乎成了全村第一穷。去年秋罢,俺爹把俺奶奶的后事一处理完,就带着孝去了省城。他咬着牙在工地上拼命干,连过年都没回家,说是要打翻身丈。一年多来,他舍不得乱花一分钱,虽然有些消瘦,却更加结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