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认为平凡。
出生在一个原本富裕的家庭,父母结婚五年无所出,而立之年得一女,偌大家业终于后继有人。只是集三千宠爱于一身,从出生以来,她却没有笑过,不哭亦不闹。
她出生以后,父亲身体开始不好,体质虚弱,日渐消瘦。很多次母亲都说要带他去医院看一看,他总是说不用,然后一个人偷偷打针。那段时间,他的身体一天天变得糟糕,精神也萎靡起来。
她一岁那年的一个晚上,异变陡生。父亲急病发作,蒙住被在床上抖成一团,嘴紧咬住被角。母亲吓坏了,问他怎么了?他说很难受,却不肯去看医生,母亲想扶他起来,他竟像个孩子似的紧扳住床边。柔弱的母亲大哭之下,追问缘由,这才知道,父亲在吸毒,家中财产,已被变卖了七七八八。
那一年,她一岁,还没有人给她取名字。她自姓张,名烟。
此后的四年间,母亲倾家荡产帮他戒毒,陪他走了很多地方,陪他艰难坎坷风雨无数。数次破产,举债度日,这些苦楚,没有亲身经历过,是无法体会的。这些日子里,母亲毫无怨言。
这一年,她五岁。自己去这个城市最好的小学报名,通过入学考试,升入一年级。
但是,每次戒毒归来,没过几日,父亲又复吸了。
终于有一次,母亲绝望了,准备起诉离婚。
那次,父亲真的哭了,他求母亲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说这次一定戒,彻底戒!
人生又一次从零开始,可一切都还没来得及,父亲就在一次聚众吸毒的时候被抓了。被判两年劳动教养。
为了这个债台高筑的家,母亲开始试着做一点小生意:摆地摊、卖菜。可怜了那七十多岁的老祖父,大冬天,早上两三点钟就要跑到老远的地方去进菜,再蹬着脚踏车把那些菜拉回来。日复一日,挣点小钱,最后只能留下一点点家用,剩下的全都要拿去送给父亲。
苦苦煎熬了两年,父亲终于出来了。可喜的是那两年间,父亲倒是真的把毒瘾彻底戒掉了。
这一年,她七岁。连续两年获得优秀成绩,减免学费。一身素色短裙,春末到秋初,孑然一身,沉默萧索。开始有人在笑她,穷鬼毒鬼的孩子。她付不起学费,靠奖学金过活,放学就去打工,养活自己,贴补家用。
父亲回来后真的变了个人一样。他不再让母亲出摊了,他开始出去找事做,并慢慢跟朋友学着一起做生意。到第二年年秋天的时候,家里的外债已经全部还清了,还额外有了一笔不小的积蓄。
好日子刚过了没多久,父亲突然“失踪”了,一点音讯都没有。母亲找寻几个月未果,在几乎断定他是出了意外的时候,有人告诉母亲,说在离我家不远的地方看见过父亲,身边还跟着一个女人。接下来的日子,他依旧杳无音信。
那一年,她九岁,仍旧是素色短裙,却不再陈旧,黛色长发随风飞扬,娇柔纤细不似人间,开始有人叫她,公主。她跟母亲说,你应该离婚。母亲诧异。
整整过了小半年,大年三十那天,父亲从天而降。母亲说不清到底是喜是悲。那天,他只在这个家里待了半个小时,他说,那段日子,他确实是跟另一个女人在一起。他给她租了房子,就在离家不远的一个小区。
又是大半年的煎熬。昨天他又回来了,请母亲原谅他,他说他们不会长久的,求我给他一点时间,让他把问题解决好。
在她的坚持下,母亲离婚了。她淡漠,她平和,她冷眼旁观,这是第一次,她固执。
之后,她小学、中学、大学,一边领着全额奖学金,一边打工,期间有人陆续追求,她不爱的,她厌恶的,她不喜欢的,她爱的,她喜欢的,她眷恋的,她都拒绝了。没人知道为什么。
直到她二十四岁那一年,走在马路上,看见父亲,和他迎面过来的一辆卡车,她扑了上去。
那一瞬间,她听见有人问到:这是你想要的吗?
她说:不是,我一直知道不是。
恩,这也不是我想要的。
流离民间的公主,路过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