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个天牢,长长的血红宫道里面,枯死的参天枝桠将天空遮蔽的严严实实,从缝隙间还可以看见微微鱼肚白的天空,黑鸦欢快的在树枝间来回飞窜,看着她步履稍显僵硬的走向曾经差点魂归的天牢。
天牢还是很潮湿,阴暗的难以适应,千泠玥看着已经发灰的墙壁,难以想象当初自己是怎么忍受的了这里。
德妃和无盘的监牢面对面,德妃自从昨天出现了那副失神的姿态以来,一直就以这幅模样满眼无神的一直望着无盘,她很想问他,为什么要推开她?
无盘则是背对着德妃的牢房,默默的靠在铁柱子上。
“你……为什么要推开我?”
再三思考,她还是问出了口,一向张扬跋扈的德妃,现在却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女孩儿,小心翼翼的问着自己的爱人,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惹怒他。
无盘不语,不是因为在他的心里面有多么内疚,而是他怕死,现在他的心里一直在想着怎么样才能脱身保住性命。
“姐姐不如问问他到底有多少女人。”
千泠玥慢悠悠的走进来,身后跟着子絮。
德妃一愣,眼神中出现了以往的凌厉,她收了收眼神,不想让千泠玥看见自己的心思,把脸扭向一边,冷冷的声调在不像从前。
“你满意了。”
千泠玥的心里并不满意,也不开心,她的目的虽然是除掉德妃,可是看着被无盘欺瞒的德妃,突然怜悯之心骤起,狠狠的眼神减弱了几分力道。
“怎么?无盘大祭司不打算说实话么?”千泠玥冷笑一声,“哼哼,我还以为无盘大祭司的脸皮和那些和女人快活的功力一样厚实呢,现在居然也说不出口,真是难得。”
千泠玥的话句句带刺,但还不足以表达出自己心中的那份愤怒。
“你说什么!”
德妃将脸扭过来,吃惊的看着千泠玥,等待着她的回答。
“既然听清楚了,又何必再问呢?”
德妃的脸上不是捉奸的愤怒,而是痛苦的表情,她看着无盘的背影,眼中泛出泪花:“她说的都是真的?”
“真难得,姐姐居然愿意不经过调查就彻底相信一个人,这可不像你。”
千泠玥并不是个尖酸刻薄的人,但是一想到他们曾经在自己身上做过的事情,总是忍不住要嘲讽几句。
“你为什么不说话!”德妃变得激动,眼里贮满的泪水盈眶流下,划过可人的脸颊,楚楚动人。
德妃激动,迅速站起身子,不料眼前一黑,晕倒。
“娘娘!”
子絮惊叫着看着千泠玥,千泠玥淡淡的看了一眼晕倒的德妃,嘴角挤出一丝讥讽,“传御医”。
“是。”
子絮一路小跑出了天牢,只留下一脸冷淡的千泠玥和一直不说话的无盘。
“无盘大祭司,难道不想说点什么么?温床上的伴侣,现在居然变成这样,不觉的可笑么?”
无盘的身子微微颤动了几下,然后慢慢站起,转过身子,无精打采的眼神淡淡的看了一眼晕倒的德妃,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不过满头的汗就快要顺着脸留下来。
他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淡定,他看了几眼千泠玥,突然扑通一声跪下,可笑的表情让人觉得厌恶。
“无盘大祭司这是干什么呢?”
千泠玥凤眼微醺,鄙夷的看了一眼跪在自己脚下的无盘。
“无盘只不过是个替太后办事的小人而已,娘娘又何必一定要赶尽杀绝呢?”
“哼,怕死?呵呵,不知道为什么,好可笑。”
“求娘娘放过无盘这次,以后定不会忘了娘娘的大恩大德。”
无盘的语调微微颤抖。
“我倒是有一件事情很好奇,要向无盘大祭司请教,上次托大祭司的福,我也曾在这里住过一夜,可是我愚笨,怎么想也想不出大祭司是用什么妙计把我弄到了这里,能否相告呢?”
千泠玥微微低下头,好似疑惑看着无盘的脸。
“既然娘娘知道了,我也就说了,那次是我办的事情,可是那是德妃的注意,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真的!”
千泠玥又一次鄙夷的看了一眼无盘,“真不愧是无盘大祭司,自己的相好都这样了,自己还能为了活命将所有的责任推给她,姐姐真是可怜,如果知道了,会不会伤心呢?”
“娘娘,你可以想想,我和娘娘无冤无仇,也没有过节,有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来招惹娘娘呢?”
千泠玥的脸色铁青,终于恢复了本属于她自己的表情,“你真是令人讨厌!”
“娘娘!”
无盘还想辩解,千泠玥却大喊一声,“来人!把这个混蛋给我拉到水室!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进去!”
两个狱卒快步跑进监牢,架着无盘进了水室。
水室,顾名思义,就是天牢的水牢,相传,一旦进了天牢水室的人,不死也会丢掉半条命,无盘大惊,终于完全恢复了一个小人的嘴脸,“娘娘!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千泠玥背对过身子,看着晕倒的德妃,微微叹了一口气:“你真可怜。”
子絮除外传召御医,不久太医便进了天牢,诊断后满脸愁容道:“娘娘,德妃娘娘的情况不太好。”
“讲。”
“德妃娘娘这次晕倒,是因为她已经怀有身孕。”
千泠玥瞪大眼睛看着她,“那又怎么会情况不好呢?”
因为不久前才亲手打掉了自己的孩子,千泠玥莫名的对有身孕的德妃持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御医道:“德妃是怀有身孕,但是这胎位极其不顺,从她的脉象来看,这腹中的胎儿很有可能已经发育畸形,德妃娘娘这次的昏倒也是与这有关,如果不及早处理这件事,德妃娘娘恐有性命之忧。”
“处理?”
御医脸色变,弯下腰拜上一礼,“臣失言,臣的意思是必须早些对德妃娘娘的病采取措施。”
“那怎么办?”
千泠玥紧张的看着御医,好像这有病的就是自己的孩子,而非自己的宿敌。
“如今,唯一的办法也只能打掉孩子。”
千泠玥沉默了,看着昏迷中的德妃,怜悯之心油然而生,她蹙紧眉头,却也做不了决定,她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当然知道失去孩子的痛苦,那一日她差点死掉,那一日,她已经疯掉。
“你先下去吧。”
“臣建议德妃娘娘的病还是不要再拖,娘娘的意思是?”御医在等待千泠玥的回答,毕竟德妃现在是阶下囚,这决定权就在把她关到这里的人。
“先等一下吧,我再看看。”
御医好像有话要说,却堵在嘴边又咽了回来。
御医退下,千泠玥却没有离开,千泠玥吩咐子絮又拿来新的被褥,又打扫了德妃牢房的卫生,给她创造一个比较好一点的养病环境,但是却不能放她离开,因为把她送进来的人正是千泠玥。
本来要她死,到头来却不忍心,明明下定决心为了报仇要将一切的障碍踏平,可是当听到“孩子”时却忍不住收回了脚步。
她怜悯同情她,但是介于大局考虑,德妃也只能牺牲。
下午,千泠玥带着千夜来到天牢,为德妃诊病,在这皇城里面,谁的话在她心里都值得怀疑,唯一千夜的话,她坚信不疑。
德妃还在昏迷,恍恍惚惚之间还叫着那个混蛋无盘的名字,千夜为她请脉,一直持续了很久,最后蹙紧眉头回过身看着千泠玥。
“怎么样?”
千夜摇摇头,“情况并不好,那御医说的并不错,德妃的胎位是极其不正,从她混乱的脉象来看,她腹中的婴孩儿应该是一对双胞胎,可是却就很有可能只畸形,严重的还有可能危害性命。”
“双胞胎?”
千泠玥听了,脑中一阵轰鸣,难道要牺牲两条性命?
“不能保住么?”
千泠玥的话软绵无力,好像抽掉筋骨一般,语气中带着恳求。
千夜淡淡的看了一眼千泠玥,漫不经心的问:“这不是要的结果么?为什么还要难受?”
千泠玥低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半遮着一双绝世娇媚的凤眼,放低了语调:“你在怪我?”
“没有,只是觉得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你做不了那样的人,你终究是你,何必勉强自己去做一个根本就不会是你的人,这样做,你只会痛苦。”千夜顿了顿,“而让你那些关心你的人心疼。”
千泠玥对于千夜的话,听在心里的并不多,她说:“求求你,一定要救她。”
她的话几近请求。
千夜微微叹了一口气,走到千泠玥的面前,严肃的说:“要保住德妃的命,唯一就是打掉孩子。”
“不能救下来么?”
“孩子很可能是畸形的,即使能勉强生下来,也不会健康,更何况这孩子是无盘的,一定不能留,与其让德妃冒生命危险生下一对只会带来杀身之祸的孩子,不如现在保住性命来得好。”
千泠玥沉默了,她的手上还沾着自己孩子的鲜血,余温还未散去,可现在又要将悲剧重演一次,她怎么能够受得了。
千夜将千泠玥的头轻轻摁在胸前,“这次我来。”
千泠玥抬起头看着千夜,眼神里透出的还是她,那个善良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