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名
在海拔1200米的大山上,有一所破旧的村小,老师来了一拨又一拨,走了一拨又一拨——因为这里条件太差。
庹(tuǒ)云平是这个村的村民,也是这个村少有的高中生。他退伍返乡后,当上了这个村小的代课老师,一干就是24年。24年里,没有亲生子女的他,用“父爱”坚守一个信念。
庹云平给烤烟棚的炉子加了几块柴,把病中的妻子扶到烤烟棚前临时搭的床铺上,提醒妻子按时查看温度,按时加柴。然后,他钻进密林出门了——患肝癌五年的妻子离不开人照顾,但开学第一天,他不得不撇下妻子到村小给学生报名。尽管假期里,庹云平参加全市举行的代课教师“转正”考试顺利过关,成了一名公办教师,但看到妻子的病情越来越重,他无法高兴!
13名学生的学校
“13个,不是最少的。”
庹老师所在的学校叫构家小学,位于彭水新田乡海拔1200多米的西山盖。
空旷的山顶上,片石砌就的围墙摇摇欲坠。围墙里面,便是构家小学。那是上世纪70年代的建筑,瓦木结构,分上下两层。因三十多年的风雨侵蚀和人为损坏,房子破旧不堪。楼上两间教室和两间老师宿舍的楼板早已不知去向。因漏雨,礼堂地面已形成三个大小不一的水坑。楼下两间教室敞开着,纸屑、尘土、雨迹遍地,褪色的课桌横七竖八,教室光线暗淡,三扇木窗均已破损。
庹老师到校太早,学生们还没来。他先将课桌一张张安好,再从教室一角找来一把半截扫帚,把两间教室打扫了一遍。扫完地,学生们陆续到来,冷清一个多月的学校恢复了生气。
庹老师为学生报完名已是中午时分,经清点,只有9名学生按时报名,还有4人没来。庹老师告诉同学们,因四年级要学英语,三年级的15个同学,这学期全部转入中心校。由于学前班招不起生,这学期学校只有一年级的13名学生。
“13个,不是最少的。”庹老师在学校的24年,学生最多时有60名,两个老师,但那只持续了3年,其余都是他一个老师。学生最少时仅8人。
24年来,不管多少学生,庹老师都按年龄编成两个班。为解决每个班的上课矛盾,他把一节课由45分钟改成1小时,先给一个班上半小时课,然后布置半小时作业,之后赶紧到另一班上课。他把这种授课方式称作复式上课。“教书24年,我有21年上复式课。”庹老师说,师资不够,这是没办法的办法。
24年不懈的守望
“当上老师,我就成了文明使者。”
这学期开学前,庹云平一直是代课教师。1979年,正读高三的庹云平应征到成都空军某部服役。三年义务期满,他退伍返乡。其时,村小学生人数猛增,师资紧缺。他退伍的第二年,村支书廖世荣和中心校校长找他谈话,希望他能到村小当代课老师。“我做了几次工作才说服他。”至今仍担任村支书的廖世荣清楚记得,庹云平当时是村里500多村民中屈指可数的高中生,加上当过兵,是代课老师的最佳人选。起初,庹云平很犹豫,但经廖书记和中心校校长的软磨硬泡,他同意了。
“当上老师,我就成了文明使者。”庹云平很在乎村支书和中心校校长的信任。他下决心,一定要教好书,当好孩子的引路人。从此,庹老师每天从位于西山盖半坡的家往返于村小。从家到学校,得沿着浓密的丛林走1个多小时崎岖山路。
庹老师当上村小代课老师前,村小还有一名叫刘洪的代课老师。刘洪是山下马峰村人,每天从山下往返村小一趟,得赶6个多小时山路。因路途太远,年近六旬的刘老师与他共事不到三年,便离开了。刘老师走后,不管是正式老师还是代课老师,再没人愿在构家村小待多久。也就从那时起,庹老师既是老师也是校长。
“没想他能坚守村小24年!”廖书记说,除了庹老师,刘洪坚持三年,是最长的。此前,来了很多老师,无论公办的还是代课的,没人能待上两年。好几个老师待了一学期,说什么也不愿待下去。甚至有新分配的师范毕业生,一说到构家村小,连工作也可以不要。
无愧学校有愧妻
“我曾有过放弃教书的念头。”
庹老师为9名学生报完名,外面已下起小雨。由于新书没到,无法上新课,他领头和学生们唱完《上学歌》,便和学生们玩起老鹰抓小鸡游戏。游戏玩得正高兴,他伸头往外一看,雨停了,他立即宣布放学。
把学生送出校门,庹老师还得下山到乡上的中心校领新书。从村小到中心校虽有一条村道,由于路面很烂,鲜有车辆行驶。庹老师为学生背书得抄小路,每次背书,来回得6个多小时。24年来,学生们的新书,全是庹老师用背篼背上山的。“13名学生的新书,我得往返两趟。”庹老师刚到村小代课时,学校有50多个学生,仅背新书他得往返五六趟。那时,庹老师年轻,不感觉累,现在,庹老师背一趟身上要痛好几天。
“岁月不饶人啊!”庹老师叹息。
到中心校领书的途中,庹老师顺便回了家。见妻子守在烤烟棚前,他看了一下炉温。炉火烧得很旺,他叮嘱了妻子几句,才背起背篼上路。
“我无愧于教师这个职业,但愧对妻子!”庹老师的妻子冯国淑五年前被诊断为肝癌,治病花了大量费用不说,重要的是妻子病后再不能下地干活,所有农活便落在他一人身上。庹老师的妻子很能干,得病前家里的农活基本是她一人顶着。自妻子得病后,庹老师每天早上天不见亮就得起床,在坡上干一趟农活后才到校上课。五节课上完,又得风风火火回家干活,直到天黑……
“我曾有过放弃教书的念头。”庹老师刚当代课老师时,每月工资18元,十多年后涨到170元,直到这学期开学前,他的工资每月330元。这点工资对家里来说,实在有些捉襟见肘。庹老师的家是祖上留下的百年老屋,堂屋与哥哥共用外,属于他的房子只有一间厨房和一间卧室。厨房光线暗淡,卧室被一张旧木床和几件褪色的家具挤得满满当当。
“以前我没从钱上计较,只想到大山的落后需要文明来推动,贫困家庭的孩子需要知识来改变命运。”但自妻子病后,庹老师才真正体会到钱对于一个家庭的重要性。也就在那些日子,他发现,原来很多经济不如他家的村民,通过外出打工,家境纷纷超过了他。给妻子治病的一万多元钱,他是向这些村民借的,至今欠着。更让他内疚的是,结婚几十年,没让妻子过上几天舒坦日子,没给妻子买过几件像样的衣服。妻子患上肝癌后,每天还得拖着病体干家务。想到这些,他有些动摇。
“凭我的劳力,如果不到村小代课,我的庄稼肯定是组里种得最好的,家境也不至于这样。”那个假期,他向中心校校长提出不干了。校长得知他的情况后表示同情,只说了一句:“你不干了,谁来接替呢?”看到校长为难的样子,庹老师心软了,连续几个晚上,学生们活泼可爱的样子和校长为难的神情让他睡不着觉。开学前,他找到校长,收回了退缩的念头。
“我的儿女遍山坡”
“没有自己的孩子,我只能把父爱倾注给学生。”
“妻子虽没为我生下一儿半女,但她的付出比生了儿女要多好多倍。”庹老师和妻子没有自己的小孩。
“没有自己的孩子,我把父爱倾注给学生。”庹老师认为命运对他很公平。虽然他不能拥有亲生的孩子,但当老师能让他接触更多的孩子。24年来,庹老师对每个学生都像对自己抱养的儿女一样,真心呵护着。
“他为很多家庭贫困的孩子垫过学费。”妻子冯国淑心地善良,但有时难免埋怨丈夫。她说,丈夫教书本来就没多少收入,每学期开学,遇到交不起学费的贫困生,他总是先掏腰包垫上,讲信用的家长,有了钱会及时偿还;不讲信用的,有了钱也不愿还。“至今还有离校十多年的学生欠他的学费。”面对妻子的埋怨,庹老师只好嘿嘿赔笑,“人家不还总有原因,要么的确没钱,要么可能忘了。”
“庹老师像慈祥的父亲。”庹老师教的第一届学生廖会文,大学毕业,现在永川工作。在他记忆中,庹老师每天上学背一个背篼,路上,经常将年幼的学生背到学校。
“不管哪家的孩子,只要真心去爱,都能找到当父亲的感觉。”庹老师对待学生的态度,少数村民很不理解,认为他对别人的孩子再好也是白搭。面对这样的村民,庹老师回应:“谁说我没有孩子,遍山遍坡都有我的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