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磊
他的手腕上戴着一块很别致的表,第一次见面时我便注意到了,表盘上是一张照片,他和一个大约三四岁的小孩,整个表盘的背景是天空般的蓝色,十分醒目。
不用猜便知那是父亲与孩子。“真是个好爸爸。”我看到时暗自想着。
第二天,我到拍摄现场,他拿着剧本到我面前说着当天要拍什么,我点头答应着。
当他转身要离去时,我好奇地问:“这是你的女儿吧?”
他迟疑了片刻,似乎没听懂似的答道:“这是我的小孩。”我暗笑,香港人听普通话真是吃力。于是再补充道:“我知道,我是说是女儿吧?”
这一次他有点不耐烦了,没好气地说是个儿子。然后他又有几分愧意地抬起手腕对我补充道:“这是我儿子。”旋即转身走开了。
我心想这个父亲真怪,如此疼爱儿子,时刻将他戴在手上,却不愿与人分享,不引以为骄傲。或许香港人多数如此,比较西方化,很少与人沟通,不像传统的中国人,将孩子作为共同话题的开场。现在的科技真是有意思,照片可以印到手表盘上,许多事情都可以个人化……
哎,如果让我有一块这样的手表,真不知会将谁印上去……我开始遐想起来——这似乎只是我每天生活中的无数片段之一。
几天后,我再次到他的剧组拍摄。乘车去拍摄的路上,我们前后排坐着,我坐在女主角(一个香港演员)的身边。他转过头对我们说:“今天是你们的感情戏,坐一起可以熟悉一些。”于是我们几个闲聊了起来。
他的手扶在座椅扶手上,正好就搭在我面前,那块别致的手表随着车的颠簸不停地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随口又赞叹了一句他的表。
当我正想继续问他小孩几岁了、上学了没有这些问题时,我感到莫名的一种气氛:全车人似乎静止不动,似乎又都在侧耳倾听,女主角更是用怪异的眼神望了我一眼,然后低下头退出了我们的谈话。我虽不知缘由,但知道自己一定是做错了一件事……
“这是我的小孩,他现在在天上。”他镇定地说,“我把他印在手表上,这样就可以时时看到他、想念他。”
接下来,大家又开始聊天,我故作自然,双眼一直凝视着他的表情。他滔滔不绝地聊着他的T恤是自己如何制作的,上面的画属于什么流派,文字有什么样的含义。
车快到了,他再次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似乎是在看时间,然后对我说:“把他印在手表上,因为时间是不会停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