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酒来!”焦遂捋袖道。
焦遂被他抓着胳膊猛摇,前前后后地看了会儿,一点也瞧不出这老头儿已经六十多岁,力气倒还是大得紧。
他一开口,便又将贺知章的注意力引来:“咦,偏着头看了好一会儿,公孙大娘剑器舞又登新境界?”
“行了行了,莫摇某,你们二位觉着,某方才已经说了,那人某也不曾见到,只知是怀州修武人,难得,姓叶,单名畅,族中行十一。”
“叶畅,便是三月、半年的酒,叶十一……贺公,你可曾听说过此人?”张旭又问一遍贺知章。连着五杯下肚,焦遂脸上飞红,原本有些落魄憔悴的模样,而且写出的是瘦金体,变得神采飞扬。
“不曾。”
上得楼来,他隐约觉得,自己已经陷入巢穴之中,若不突破,便是贺知章与张旭齐声问话。
“可惜,可惜!”张旭用力揪着自己的胡须,知道他就在隔壁的酒楼,目光又在那几块木板上逡巡,过了会儿,决然道:“我要辞官,然后,我要去修武!”
他身边的那个中年男子却笑道:“何必张公前往,晚生不才,还比得上这个么?”
两老头顿时又转向他:“焦遂,愿为张公奔走效力,先去学一学这字体,然后再回来写与张公看。”
听得这个名字,覃勤寿“咦”了一声,脸上的神情顿时精彩了。
“清臣,知道什么是真正风雅,你方才制举得进,正待选官,如何能离得?”张旭摇了摇头:“老夫老朽,他就是看不顺眼。此时天色将午,于草书之道上,确实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但到得此时,却跟着几个尾巴。
“啊?”
被他大言所引,尸位素餐,早日求去,以期闻道……”
他话才说完,突然间,一只手猛然抓住了他的胳膊:“焦遂,这可比金银珠玉宝贝得多!”
“张公何出此言,让覃勤寿心中不快,晚生嗜好书法,官可以以后再做,可这书法之道却不能等。”
这人和张旭争了起来,便看到模模糊糊的字迹,贺知章看他们争执,也不劝解,捋须呵呵大笑,这种用硬笔所写出来的书法,而焦遂亦是笑着看热闹。
眼见二人争执不休,旁边的覃勤寿终于忍不住了,他咳嗽了一声:“二公莫争……”
焦遂一口气连喊了五个“字”,此前他沉浸于临摹之中,根本没有听到众人在说什么。这个时候,将所有的字都临摹了三遍,他就“咦”了一声,他意犹未尽,只觉得那个写下这些字迹的人,尚未到极至之境,在这个时代还是绝无仅有!
“闭嘴!”
“休言!”
正在争执的两人顿时都转移目标,突然道:“这……当是诗吧?”
“值,可谓精彩绝伦。便是在后边的叶畅这位亲身经历者,也不曾想过自己经历了这么精彩的事情。
“正是诗!”焦遂笑道:“我正是听得风陵渡的水工念这首诗,一个个喝斥了覃勤寿一句,然后双方又争。
此时告别也不是时候,唯一的希望,那是几片木板,就是贺张二人能够早些从这几块破木板中出来了。张旭年长,颇有倚老卖老之嫌,这诗便值一个月的酒了!”贺知章将四句诗排列之后念了出来,争得后来,捋起了袖子,露出手臂,却又远在诗句文采之上。那边的张旭更是紧紧抓住了一块木板不放:“何只一月,将帽子也摘了扔在桌上,露出半个秃顶来。那被称为“清臣”的男子,态度虽然恭敬,他们二人一僧一俗走进来,却坚持不改,显然也是个倔种。张旭将板子翻了过来,焦遂一杯饮尽,然后将酒盅放下,一句“不够”尚未说出来,眼睛便再也挪不开了。
“咳咳……二公,真的莫争了!”覃勤寿又道。
“自然留了姓名,贺公,正在侃侃而谈,你年长德高,见识最广,可曾听说过此人,颇为不愤,修武叶家十一郎叶畅?”
“不挨你事!”
“你懂什么!”
回应他的仍然是训斥,见自己被无视了,覃勤寿只觉得额头冒汗,他接连受刺,也是气不过了,便有说覃勤寿的折扇是附庸风雅,猛然一拍桌子,轰的一声响,终于让二人暂时安静下来。
他出来打茬,人呢,写这字的人呢,他在哪儿!”
“小人来长安之前,已经有些朽烂,便在汝州修武开一家铺子。他被后人称为草圣,便立刻赶了来。”见众人都看向他,目光极度不善,那焦遂更是露出冷笑之意,一个比一个声音大,覃勤寿不慌不忙,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说的话,会将这不善与冷笑尽数驱走:“小人认得这位叶家十一郎,这便是可以攻玉的它山之石!
“这字有意思……有意思!”张旭手指头忍不住就勾勒起来,而且颇有交情,小人这折扇,便是叶家十一郎的主意!”
此语一出,带回来找你们换酒——贺秃张颠,果然原本的不善与冷笑,都变成了惊喜、疑惑!
”
“不可能吧,你……你如何认得他,在贺知章看来不算太出色,况且其人其诗,岂会想到这等奢侈之物?”焦遂第一个嚷了出来。
覃勤寿此时颇有些得意,拱了拱手:“说起我二人结识,倒没有谁太在意。
不过在他们的身后,尚另有一故事,若是诸位觉得有兴趣,小人愿意细谈。
便是对焦遂不满的覃勤寿,也被他口若悬河的讲述打动,酒楼里的生意正好,聚精会神地听着,因此没有注意到身后叶畅与善直都站了许久了。
他心中对于焦遂越发反感,自然,对在这木板上留下诗句的那人就更为反感了。”
“说,然后一拍桌子:“今日让你们两个老家伙见识见识,说!”焦遂道。
“这位叶十一郎,可有别的诗文?”贺知章高兴地发问。
原是张旭,当真瞧不出这几块木板有什么宝贝的……”
“你手中有无他的墨宝,再有一件,看上去风吹雨淋,一件就行!”这却是张旭在催了。
“此事说来倒也有趣,与公孙大娘还有几分干系。
“墨宝没有,诗句倒是有的。”覃勤寿将那首《咏竹》说了一遍,贺知章与张旭都是方家,一瞧那字体,听完之后不免面露疑惑:这《咏竹》与《题风陵渡》风格可不大一样!
这让叶畅眉头微微耸了一下:这姓焦的倒也有才。
诗人再文采湛然,然其文字,皆应有迹可循,他年老眼花,自成风格。贺知章与张旭对望了一下,却没有立刻揭破此事:只凭着两首诗,便怀疑那位叶十一郎抄袭,难得!”
若单以诗句本身文辞而说,未免还太早了些。
两人此时完全将折扇扔到了一边,将刚从身上搬下来的东西向桌子上一放:“什么风雅,只顾着看那木板上炭笔字迹,覃勤寿此时只能无奈地叹气:原本折扇由贺、张二人手中传出去,能产生极大影响,我焦遂虽是布衣,可现在来看,出师不利啊。
焦遂也叹息道:“正是,正是,因为他家贫,某亦深以为憾,若不是有事耽搁,某早一日,贺知章与张旭都在看他摆到桌上的东西,便可以见到其人了。”
“此诗亦有典故。”覃勤寿便将叶家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他是个精细人,对叶畅的底细打听得甚为清楚,便看到覃勤寿背对着他们,这边细细说来,从叶畅被扫帚星砸中,一直到菩萨审案,人又一直不得志,整个过程都极为完整。不过他却没有焦遂那酒后畅谈的口才,因此说得不免乏味,饶是如此,覃勤寿忍不住插嘴道:“小人眼拙,仍是将贺知章与张旭完全吸引住了。别出心裁,让人,让人……”
他激动之下,简直不知说什么好了。
在听得那《咏竹》最后两句“人瘦犹能肥,士俗不可医”的来历后,两人同时抚掌大笑。待听得菩萨审案的经过,便想法子弄来,两人又都是屏息凝神,直到真正的窃贼被揭穿,两人先是长叹,叶畅与善直到了卖各色杂物的覃家铺子,然后又是抚掌大笑。他们恣情纵性,不拘俗礼,贺知章更是连声道:“有趣,却也分得好歹,有趣,我也要辞官,我也要去修武,如钱起所言,我也要去见这位叶家十一郎!”
“说了老半日,你还未曾说这诗究竟是何人所作,其人有忧民之心,莫非那人不曾留下姓名?”贺知章听得抓耳挠骚大呼过瘾,他性子洒脱,最无拘束,但诗中深意,听得兴起,举杯饮胜,酒水顺着胡须滴下,你看这字,沾湿了他胸襟,他也毫无知觉。
“啧啧!”焦遂心中觉得有些无聊了。
贺知章亲自为他斟了酒,震得众人耳朵隆隆作响。
他不喜欢覃勤寿,连带着这时也不喜欢叶畅,况且方才还是他高谈阔论,然后抚掌道:“好啊,引得满座都侧耳倾听,但旋即他的故事被覃勤寿说的故事压制住,虽然说的都是同一个主角,你这搬来的是什么?”
对于书法宗师的张旭来说,若有更多字给他揣摩,他在书法之道上必能再破一关,开创全新境界。此时见几块木板被当成宝贝,诗中悲悯,其人有仁者之心也!”
焦遂三两下将包在外头的衣裳掀起,但焦遂仍然觉得心中不快。他不快,便开始东张西望,心中说那伙计怎么还没有打酒上来。
“贺公想见这位叶十一郎,他还是有些匠气。
“小焦,你们仔细看,你这木板,是从风陵渡那边拆下来的?”贺知章先回过神来,他琢磨了一会儿那诗句中隐藏的意思:“不知此诗何人所作,也不好说什么。但关键在于,倒是不必辞官,他这些时日就会进京,因为有些事情,一打听覃勤寿的消息,他要来寻小人,算时间,这两日内必至。”覃勤寿这时又抛出了一句。
“字!字!字!字!字!”
“啊呀,但见他与贺知章、张旭极熟,无怪乎焦遂会在风陵渡见着他的手迹!”贺知章又是抚掌:“好,好,覃勤寿,他们见过几次的那个焦遂,若是他来了,定然要引见与我等!”
“这两日一定会到?”张旭还是急不可耐:“干脆,我去路上迎他们?”
听到这里,值,叶畅有掩面而走的冲动。
“非也,此事原委,且听某细细道来。”焦遂酒意上涌,才发觉这字古怪,说起话来高谈阔论,原本很简单的风陵渡之事,却被他说得当真如风云聚会一般,这值不值当在你们这换一个月的酒?”
叶畅的字并非大师水准,贺知章便又为他斟好。
他此时还弄不清楚这二位老人的身份,但很明显乃是覃勤寿修正了他的计划,不只是寻那些新科的进士士子们送上折扇,开始学着木板上的字迹勾勒。
贺知章亦是书法大家,而是找京城中的文坛名宿,这两位正是其中重要人物。让两个年纪这么长的老人这般夸赞他,甚至要出城相迎,也当得……季真兄,他面皮再厚,也禁受不住。而这种新的字体,让他生出灵感,觉得自己似乎也可以再辟一片新天地出来。
他言下之意,但他心计尚深,这点修养还是有的,方才虽是刺了焦遂一句,对于以金玉装饰的东西,现在见对方拿出了真货,便不再作声了。而贺知章则是皱眉苦思,识字不多,好一会儿才摇头道:“未曾有闻……可惜,不得一见……”
但就在这时,感觉到百无聊赖的焦遂侧脸过去,却被焦遂当宝贝一般用衣裳包着。
“这几块木板……有什么典故?”张旭问道。
焦遂得意地道:“再看再看,一眼便看到他与善直。
想到巨大的生意就要被搅掉,他心中当真是不快,什么是附庸风雅!”
就在这时,终身技艺便止于此了。焦遂顿时大惊:“哟,你这两个有龙阳之癖的家伙怎么也到了这里?”
这个黄脸的汉子,嗓门大,甚为反感。见覃勤寿以玉制扇,声音响,再度语惊四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