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黛玉见林珑用两木偶演戏,作道歉和好的意思,她心中本闷闷地生气,直至于此时,见他低气讨好的模样,心中不但没了气,倒又酸又愧,因思:是我逼着他去妙玉处道歉在先,他心中不自在也是应该的,如今反倒他来给我赔不是,我又凭什么恼呢?因此想来,倒是自己更无道理了些。是以一腔的幽怨至此皆无,只是林珑说的好笑好气,将自己小时候那些语气都学出来,不免惹的黛玉啐他。
林珑见黛玉笑容见了,再不似之前时模样,一颗心便也放下来,遂收起木偶,也悠悠踱进了凉亭,靠在黛玉旁边,笑道:“不生气了吧?”
黛玉扭头,道:“我几时生气了?是我得罪了你,你懒怠理我罢了。”不免将眼圈又红了。
林珑少不得又凑上来说了一通好话软话,又妹妹长妹妹短地逗她开心,黛玉总算破涕为笑,林珑扯着黛玉手道:“这儿冷,咱们不这里受风吹,走吧。”
黛玉道:“干什么去?”
林珑笑道:“去我屋里去,我让你看看我这几日集资的成就,管保吓你一跳。”
黛玉撇嘴小声说道:“什么了不得的,我断不信这贾府能捐给你个金山银山呢。”只得跟着他走了,暂不下表。
且宕开一笔,话说那王夫人将探春叫去,说起来因,竟要从赵姨娘身上说起,原来这赵姨娘性子,本是一个无事也要生事,无风也要生浪的人,身为姨娘,半点不尊重,但凡府上有半点热闹,她先赶了瞧去,有人惹到他半点,不管丫头小子,便敢对到脸上指着骂去,无事不到,无缝不钻,上下众人无不厌她。
偏她对此半点不自知,因自己生了一个探春,又为贾府也添了儿子,心中将自己抬得老高,觉得和王夫人也不差什么了,自从胤祥住了园子边上,对其人品身份垂涎三尺,白日生梦,竟也生起了一层拔高往上的心思,想的是:若我家探春也能沾上这十三爷的边,不愁我们赵家以后不跟着她吃香喝辣了,我也跟着享些尊贵。
而她一举一动,所作所为又和其他人大有不同,自存了这段心事,便留了心,每日常偷偷进园,暗中观察和胤祥有来往的人,好心里有数,弄得进园跟做贼一样,夹夹捏捏,蹑手蹑脚,久而久之,这竟成了每日的作业,这才发现原来这胤祥很是自制,虽常进小九寨去与林珑说笑,竟并不怎样太和园子里女儿来往,——所接触者,也只是黛玉和宝钗两个罢了。
便择一时机,悄悄将此心事说与王夫人知道,又暗暗报了所见,那王夫人本是最不愿待见她的,谁知破天荒地,两人竟在这一件事上出奇地撞了心思,只不过王夫人藏在心里,不比赵姨娘那般搁不住事儿,不过静静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你去罢。——以后竟可不必管这些闲事,好好管好环儿就罢了。”赵姨娘碰了一鼻子灰,讪讪地笑着去了。
这边王夫人自然也有念想,刚巧今晚在贾母房里又听了湘云的事,更是触动了这层心思,便叫人将探春请来,四下无人,缓缓将心中意思委婉托出,探春只听了开头,便明白了大概,顿时将脸臊得通红,垂头弄带,不言不语。
便听王夫人说道:“今儿你湘云妹妹的事,你也听见了,各人有各人的兴衰运势,这倒也强求不得,只是若手头的机会把握不住,这可怎么说呢?你是女孩儿,比不得你哥哥,若挑中了好人家,好门第,是你一生的大福气,若不然,也不过跟着一生不如意,别人也替不了你,你现在虽还年小,我却知道你素来是姐妹们心中要强的,所以才对你说这些话。——你平日和十三爷常见不见呢?”
探春一声不吭,脸红如赤,摇摇头,说道:“男女有别,我怎么好巴巴地跟他见面?也不合礼数。”
王夫人笑道:“礼数自然是要守的,心思自然也少不得,你看你林姐姐,还有你宝姐姐,她们怎么就肯跟人家近呢?”
探春道:“林姐姐和十三爷是义兄义妹,自然是近得的。至于宝姐姐,许是十三爷喜欢她那性子,是以愿意近她。”
王夫人冷笑道:“他喜欢你宝姐姐人品?你不知道你姨妈她两个——”她本想说‘她两个暗中多少筹谋计划’,想了想,也不必说这些,便说道:
“那十三爷什么样人物,也不用我多说了,多少王亲贵族赶着巴结他,如今他竟住到我们家来,这不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运气?既如此,你就该好好把握这机会,错过这一回,再要找这样人物,这样背景,打着灯笼也不能的!你宝姐姐纵是好的,然毕竟出身商家,这就差了一层,那十三爷是因跟你林二哥哥的结义之情,才亲近你林姐姐,可再怎么说,他们俩也不过都是小孩子,说过的话,都可当玩笑看,今天既能结义,明也可以散了,况你林姐姐没娘的人,爹爹又远在姑苏,纵她心中有意,也是‘没火的柴禾’罢了,你素来是个聪明孩子,我这番话,你定是明白的。——若辜负了我一片心,可就枉我素日疼你了。”
一席话,将探春听得无地自容,无言以对,惊极臊极,继而成恼,心中冷笑道:好一个大家贵族,满口的仁义道德,礼义廉耻,竟都是作在表面上的功夫,平日对女儿家更是多少训导,‘若有外男,女孩儿不能着面’又是‘男女授受不亲’,如今只来了一个十三爷,竟全都改了,一个个费尽心思,丑态毕露,竟把所有贵户豪门的礼仪都忘了!可着劲的拔高往上,生怕把自己的女儿落下!
又想:只叹我没有生就一个男儿身,否则早走出去了,那时顶天立地做一番事业,自是另有道理,又岂肯在这里听这些言辞!
忿恨暗生,却再不肯将气恼当着王夫人面使,只站在那儿,一声不肯言语,王夫人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只是羞臊了,‘也得让她自己回去,好好想想我的话,也就明白过来了’,便也不再多说。
待探春走了,这边王夫人又想,宝钗虽是自己的甥女,和探春比起来,也终究远了一层,黛玉是林家人,她更不在乎。只是她二人一个小小年纪,深有城府,那一个得老太太疼爱,又是书香门第,有这两人从中梗着,探春终是力薄势单,胜算微弱,——‘须得我暗中再想办法才是’。
辗转择谋,苦无良策,忽然想道:是了,那佛书上说,‘万物皆有灵性’,是以婚丧嫁娶,衣食起坐,至于门宅,地域,舍取,摆放等事都有大讲究,既这样,我何不请教一个高明的人来,大至为探春择日如何行为,如何进退,小至探春屋内物品调动安放等事,加以引指,岂不如神明为其相助一臂之力?
便兴奋起来,自以为得其正道,更觉之远较别人的小见识,小算计不同,苦思求助何人,想来想去,忽想到一个妙玉来,点头思道:她是个得道的,必能帮我,只明儿找她便了。
果然第二日差人去请,妙玉便答应了,说下午去。王夫人安下了心,仿佛事成八九,便事先吩咐了两个丫头,下午好生去拢翠庵接妙玉来,以显虔敬之心。
岂不知这妙玉却因黛玉和林珑二人,将遇一滔天大劫,浩世奇难,却仍身陷囹圄而不自知,说起来,那日她不叫给黛玉开门,果真因林珑冒犯,迁怒到黛玉身上,可林珑给她道歉,却是她再没想到的,这才故意召了许多人,让大家亲眼见识,好叫大家对她更为敬服,——堂堂十三阿哥的结义兄弟,对她不也是这般的俯首顺目?
只是妙玉向来深居庙中,鲜少与男子见面,当日当时,听了林珑一袭温言屈就的言辞,见识他这样彬彬有礼的一面,心中对其印象大大改观,竟有一股别样情愫自心底生出,古怪陌生,不可名状,每每静下时候,不由自主便思及彼时形容言语,更兼及来时路上其谑笑令责,念念不忘,虽也知这样危险,只是情由心生,思绪实为无影无形之物,又岂是人能刻意压制的?
这日打坐时,不觉又想起林珑来,方起了此念,忽听耳边人说:“府上太太处叫人来,说有事叨扰,请姑娘去呢。”
声音本来不大的,在妙玉听来,竟似乎从天外来的,轰雷一般,将其惊出思绪,便觉身上一层细密汗珠,心跳地极快,忙问何事。
小童怔怔地,只得再重复一遍。
妙玉此刻心神不定,平定了一回,便说‘知道了’,吩咐小童出去,让回王夫人‘下午过去’等语。
待小童依言去了,妙玉这边着实痴愣了一回,岂不知方才一事,竟已经做了警报,只是世事多令人兴叹,若这妙玉果然以此为戒,从此断绝了杂心杂念,倒也没此后诸多事生了,谁知她刚刚侥幸脱了逆路魔境,闭眼默念未久,竟又糊里糊涂,不由自主地想到方才所想上去。
这一次当真陷进去了,一时意识朦朦胧胧,模模糊糊,似来到一渺茫空灵之境,虚空中一座百花之殿,仙鸟绕鸣,回旋其上,云层盘阶,至一极高之处,上设仙鸟羽座,一位极美的白衣仙女正坐于其中,仙子座下又设十八朵祥云,一群仙袂飘飘,袅娜翩跹之人分列两边,均是天界掌司各处的仙女,只一朵祥云空着。
妙玉隐约想起,这便是百花仙子了,立刻自惭形秽,忙悠悠然跪下,头不敢抬。
便听那百花仙子柔柔说道:“你本须再苦修七年,不但可免得十八世来罪孽轮回之惩,更可位列仙班,自此永驻百花殿,掌管人世嗔怨情痴之债,谁知你中途竟动了贪恋红尘之心,致使前功尽弃,如今非但正果无修,还要打入孽世断崖之下,重受十八世来的轮回之惩,岂不令人可叹。”
妙玉听了‘打入孽世断崖之下,重受十八世来的轮回之惩’一语,全身冰透,早忘了自己昔日清高傲世之性,连忙叩头不断,哀声求饶,恳求百花仙子相助,百花仙子也不过长叹一声,道:
“因果之道,天意注定,也是你咎由自取,我等岂能逆天而行?若再想重新来时,须在‘惩孽窟’受刑洗罪一回,再回凡间受余下之苦,罪孽清尽,方可轮回,投胎成人,只是那时,尔有几分佛缘,却是我亦难知晓的了。”
便说了一句‘去罢’,袖如薄雾,轻轻一甩,妙玉便见身围再没有仙花仙鸟,云开雾散,竟已来到一处极阴惨恐怖之处,头上乌云浓重,耳边阴风呼啸,怪叫声不绝,四周一片暗黑,隐隐有灰衣行人垂头而行,个个面肿发乱,形销骨立,经过妙玉身边,或有抬头看她者,妙玉见其面孔青苍,皮包头骨,眼神空洞糁人,竟将浑身汗毛都要吓得立起来了。
忽见一根极粗大的链子从虚空中飞来,套住了妙玉脖颈,两个只有人面,脖子下都是枯骨的人拖着妙玉向前疾走,妙玉浑身哆嗦,话已不能说出一句来了,身子像不是自己的,只机械地跟着前走,一条道路走到头,过了一道黑水桥,前方现出一洞,洞门乃是一鬼面,凶口獠牙,大张着口,鬼面上阴雾层层,上写‘惩孽窟’三字。
妙玉早听见里面惊天动地的哀嚎声,凄厉糁人,震耳欲聋,身子早软了,拽着铁链哀求不进,那两个枯骨人尖声细气地说道:“既到了这儿,便由不得你了,别说是你,便是王亲贵族,豪富之家,一旦积得孽债足了,都要到此受刑,你老实跟我们走罢,再磨蹭,先给你一顿‘鬼咬鞭’尝尝!”
不由分说,拖着她便走,洞里极大,里面像是炽焰般的血红的颜色,中又分七七四十九个门洞,每个门洞各设一刑,妙玉耳中听着磨刀声,爆裂声,拉锯声,更有古怪不知名的声音,夹杂受刑者尖锐刺耳的求饶嚎叫,直令魂飞魄散,脚早软了,枯骨人便将她抬起了,走至第七个门洞口,妙玉耳边隐隐听一嗤拉拉翻书之声,而后说道:
“第一世,生为屠户,宰杀生灵不计其数,今番特命之受万畜啃噬之刑。”
说完,便将妙玉扔了洞里,合上洞门,瞬时间,妙玉耳边顿现浅啸低鸣之声,许多像狗非狗,像猪非猪,像羊非羊,像牛非牛的东西冲上来,尖牙利口,俯身啃咬妙玉的皮肉,在此之前,妙玉总隐隐觉得所遇所见虚空如梦,并非真实,直至此时,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从皮肉中窜出来,爆裂了每一处神经,此时方知,所见所经,都是真真切切的。
獠牙利齿,鲜血,惨叫,难以形容的痛,像是经历了千万年,洞门开了,妙玉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白袍早被撕烂,周身多处已经没了皮肉,露出血浸的骨架。
枯骨人见怪不怪,随意地将手中一只笔向妙玉额头一点,顷刻间,妙玉复又恢复如初,痛感没了,倒像方才什么都未曾发生过的一般,锁链重新套上,枯骨人引着妙玉再去第二处受刑。
便将妙玉带至第十一个洞口前,枯骨人说道:“第二世,大臣之女,为成后宫之首,毒杀皇后,坑害妃嫔,今番特命之受千刀凌迟之刑。”
两个小鬼立刻将妙玉紧紧拴了柱子上,一独臂鬼跳跳地拿刀上来,先在妙玉胳膊,腿上比划比划,犹犹豫豫,不知割哪一块肉,妙玉吓直了眼睛,从嗓子眼里挤出求饶,叫着‘饶命’,宛若鬼哭,独臂鬼也不理会,终于对着肚子,一刀横切下去,入目都是红光,血光立刻如喷泉一样,喷了面前小鬼一身。
那妙玉疼的周身战栗,撕扯喊叫,像要将天裂开,独臂鬼竟如没有听见一样,横一刀,纵一刀,有时又歪歪扭扭,割下的肉一条条放了身边托盘上,共割下了九九八十一块,那妙玉腹前一个大洞,五脏都挂在外面,滴滴答答流血,胳膊,大腿,手足,脸颊的肉都已不见,好好的一个人,已经分明变成一具血尸,别说昔日绝世清丽之容,就是连是男是女都已经难辨别得出了。
是以如此循环,周而复始,枯骨人又依次将妙玉带至剩余刑室,一样样将其某世某孽道明,妙玉便一样样将十余世来所犯下的罪孽一一受了,‘万针攒心’‘生吞毒蛇’‘油锅烹煮’‘闸板裂体’……
每每当其疼地凄厉惨叫,疼痛难忍,至于昏厥过去,便有一只笔将其一点,妙玉生命又重新恢复,务必要使其清醒地将每样刑罚受尽,如若不然,一切又当重新开始,是以妙玉虽受极刑,却不敢晕眩昏死,硬是要咬牙挺着,方算了事,其残忍恐怖之处,千古奇绝,倾尽想象,亦难得知,便是将自古至今人世所有酷刑看遍,也没有这魔鬼之窟的惩罚狠毒残忍。
最末一层刑罚终了,妙玉身子竟是齐刷刷的几截,枯骨人将身子四肢都拼凑到一起,独独找不到妙玉的头,四处问了一回,只有一人说:“才见三十五洞的狮兽叼着一个人头,向雪狮窟主的仙灵堂去了。”
枯骨人叫了声‘不好’,忙乘一黑云,一径追去,遥遥追至雪狮窟的仙灵堂,仙灵堂乃是雪狮窟主私设之处,年年月月,内只供百花仙子一位,此刻枯骨人见白雪狮兽正坐着,妙玉的头被放在它脚前,并没有被放上供奉台,松了一口气,又见雪狮窟主一身白色松绒长袍,白发白眉,清秀朗俊,此时正拍着雪狮兽笑道:
“我几十年后将幻历凡尘,在雪山以身化莲,以此报答仙子当日天庭上的辩护之恩,你今番作出这等事来,岂不叫我触犯天条,重受轮回之苦么?非但报恩不得,倒又添了罪了。”
雪狮兽似懂非懂,口中呜呜作声,只歪头看他,雪狮窟主便淡笑摇头,手轻轻一指,妙玉的头已然离地,窟主对呆愣的枯骨人说道:“带她去罢。”
枯骨人连忙答应,回去将妙玉拼凑完整,带其至红尘岸边,说道:“此处惩罚已经受尽,然你阳寿尚且未了,是以你前世作杏花楼老鸨,买了许多良家姑娘坑害这一番公案,还得于凡间了结,——这可该去了!”猛地一推,妙玉只觉立即掉入了无边深渊之中,忽又沉溺入水,呼吸维艰,哑声呼叫救命。
却见一群婆子小童推搡妙玉,直问:“姑娘怎么了?”
妙玉悠悠睁眼,见自己已经躺在床上,周身是汗,浑噩不知,便问何故,岂知一开口,声音半点也无,嗓子早哑透露,念空拍着胸脯,说道:
“姑娘真吓死我们了,姑娘好好的打坐呢,忽然叫了一声,就倒了,咱们把你七手八脚抬上床来,就听姑娘直着脖只管喊,婆子们在林子外干活的,都听到姑娘叫喊了,——姑娘做噩梦了不成?”
妙玉忽从阴世重回人世,本一下忘了刚才的事,这会儿听小童提起,又一点一滴想起来,身子便开始如筛糠一般哆嗦,吓得众人连忙倒茶去给她喝,又问怎样,妙玉满脑的思绪滞留在方才惊吓里,耳边仍旧回荡着受刑时的凄厉叫喊,夹杂着嗡嗡乱响,浑不成物,一个经过事儿的婆子见妙玉也不说话,也不喝水,只直着眼睛,糊里糊涂,恐这些人只在身边七口八舌,她更大发了,便将众人都摆手叫了出去,说是‘让姑娘歇着’,至于出来,见四下人少了,便与素日跟她亲近的婆子说道:
“若我看来,姑娘必是打坐时候,走火入魔了,才至于这样,之前老师太就曾说过这层,只怕姑娘今后未必修得成结果呢。”
另一婆子见她说得言之凿凿,便也信了,两人悄言悄语的,倒好生为妙玉惋惜了一回。
话说那王夫人犹记得下午请妙玉的事,睡过了中觉,吃了一回茶,便忙着叫人催请妙玉去,三番四次,妙玉才来了,却见其与以往大不相同:眼睛神情都呆滞滞的,说话也没个首尾,亦无逻辑,王夫人问她三五句,只能模模糊糊答上一两句,这王夫人怎知妙玉这般迟钝,乃是因走火入魔,受了天惩,继而早将那些多年修来的‘预知前尘后世之能,阴阳起伏之变’能力没了,以为她故意不愿透露,很是不悦,便冷冷地命丫头送其回去了,不提。
且说妙玉这边皆因一‘林珑’,至于走火入魔,前功尽弃,林珑那边自是半点不知,近来因和黛玉重归于好,心中高兴,又开始和丫头们胡乱说笑打闹,或夜深人静时,偶有触想南川一事,刻意避绕,自言安慰:两人在一起就好了,何必管那些别的。
这日给胤祥送银子去,顺便与其喝酒聊天一回,回来得晚了,料黛玉已经睡着,便不扰她,自也洗漱睡了,天大亮时,忽被龙儿推醒,说道:“姑苏来人了。在老太太屋里呢,老太太让叫二爷去。”
不知为何,林珑心中咯噔一下,预感不详,连忙穿戴齐整了去贾母处,果然得一惊天消息:林如海病重去了!
满屋之人听了此讯,从上倒下无不作悲叹,亦有人黯然落泪,真真假假,难可辨明,林珑只怔怔站着,似觉头上乌云凝结,大雨将至,使人透不过起来,着实憋闷难受。李纨等人来劝,王夫人,邢夫人等也都说话,如若无视,恍然无闻。
隐约似听得贾母一语,让好生跟了黛玉说,林珑这方扭身慢慢出门,却不知谁早将消息告诉了黛玉知道,黛玉此时将早起吃的粥并吃的药全吐了,发乱声嘶,怯弱不禁,林珑心下难过,只得虚说一些安慰的话来,这半日有如梦中,全不知所说所作,所想所思。
是以贾府出车派人,随着林珑回去料理后事,贾琏也跟着,黛玉本该回去,只是经此大悲,本来带病的身子更是忽然不好,唯能扶床起来,贾母,林珑等都眼见她柔弱不堪,定难受长途奔波之苦,都执意不叫去。
林珑便对黛玉说:“凡事有我呢,若你路上再有个闪失,爹爹在天之灵,也必不安生,而且你若跟着去了,老太太也牵忧挂虑,我也分心,不如竟在家养着的好,何况我这边还有许多不了的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所以你要马上把病养好,好给我办。”
黛玉万事都没了精神,听他这么说,又少不得问何事,林珑说道:“我这一去,事情繁碎,短时间内未必回得来,九月中旬,跟我早约好的那个商人会搬进来,住到‘聆风居’去,别的事都好办,只是银钱一项,须你亲自把持交办,我才放心。”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