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山和岳美芬偷偷摸摸有半年多了,自从队长伤残免职后,岳美芬再不理会他,她把目光盯在从喀什派来的苏子山身上。岳美芬认为,在塔尔拉,只有这个年轻英俊的苏校长比较顺眼,也只有他能配得上自己。于是,她多看了苏校长几眼,苦于没机会和苏校长接触。后来她儿子闹着要上学,贺长明没办成,岳美芬去了,她一去,苏校长满口答应。她儿子宝来成了她和苏校长沟通的桥梁。
他们上了这座桥梁,还没走上几步,两人迫不及待跑步前进了。在桥梁中间,他们彼此像等待了很久,终于走到一起的有情人,一拍即合。
从此,苏校长借故经常来搞家访,和宝来的家长谈学生的学习情况。岳美芬给苏校长谈的全是自己,谈自己的经历,还谈她内心那无边无际的寂寞和痛苦。当然,岳美芬是身体力行的,她更多地用行动来向苏校长倾诉她的寂寞她的渴望。苏校长对这种家长非常满意,对岳美芬称赞道,美芬,你真是个好家长,有你这样的好家长,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在塔尔拉做个好校长呢?
岳美芬气喘吁吁地说,苏……校长,你……已经是……个好校长了!
苏校长一边用劲,一边说说,是吗?只要你满意,说我好,那我就好,也叫你好!
苏子山(马备已不把他当做苏校长了)有一辆半新旧的自行车,是他从喀什带来的。这里除场部的领导有几辆自行车外,塔尔拉还没有自行车,队长出门都骑马。苏子山把他的这辆半新旧的自行车当宝贝一样,每天要擦好几遍,叫人看着眼谗。塔尔拉没有几个人会骑自行车,有一些老师忍不住想试试,去借,苏子山来者不拒,谁借都给,但是他一定要跟上,一边扶车子,一边给人家讲动作要领,显得很有涵养和耐心。其实他是心疼自己的自行车,怕别人摔坏。
马备报复苏子山,是从这辆自行车开始的。
马备不懂自行车构造,起初,他还想着用石头把车头或者三角架砸坏,叫苏子山骑上去就摔下来,像那个队长似的,摔死他才活该。马备把砸自行车的石头都找好了,准备在上课时,没人看着,他就下手。但是,马备一直没敢动手,因为砸车声音太大,会惊动人。
后来,马备还是从宝来的爹那里,拐弯抹角套问出搞破坏的办法。宝来的爹是赶马车的,马车轮子和自行车轮是一样的构造,都是钢圈轮子外面套着橡胶胎,他可以用铁钉刺破胶胎。
从此,苏子山的自行车轮胎就没好过,他修补好了,一转眼,又会泄漏气。那一阵,苏子山很快学会了一门手艺:补胎。他的补胎技术提高的很快。同时,他也非常恼火,想查找一下轮胎被刺坏的原因,他已经想到是有人故意搞他破坏,他想逮住这个搞破坏的人。
马备见苏子山防备上了,就不敢再下手。再说,马备把自行车轮胎刺破,苏子山可以不骑,没伤着苏子山的一根毛。马备突然觉得这样做没一点意思,他得想其他办法治治苏子山才能解恨。
马备又想了个办法,贺长明不在家时,阻止贺宝来晚上到他家睡觉。只要宝来在家,苏子山不好当着自己学生的面,和学生的母亲睡在一个床上吧。于是,到下次贺长明不在家,宝来在放学路上告诉马备,晚上要去他家住时,马备对宝来说,今晚你不能住我家。
为啥呀?
我姐夫病了,我姐要照顾他,顾不上他们的儿子小臭子,这几天小臭子来我家跟我一起住。马备把早已编好的谎话说出来。
没想到宝来一点也不在意,反倒很高兴地说,这样更好,咱们和小臭子三个人睡一起,要多热闹有多热闹。
马备瞪宝来一眼,你光想着热闹,我们不好好睡觉,第二天咋上课呢?再说了,小臭子吃得多,晚上睡觉光放屁,臭得人喘不过气来,你受得了啊?
宝来坚持不懈地说,你咋受得了?你能受得了我就能受得了!
马备不高兴,说,谁叫我是小臭子的舅舅呢,受不了也得受啊。你别说了,就我那张床,三个人睡下也太挤,你还是在你家睡吧!
宝来眨了眨眼睛,不好再说什么,耷拉脑袋回家了。
马备知道宝来回家后,一定会把这事告诉他妈。为了不使岳美芬起疑心,以后不至于对他反感,马备回到家放下书包,死缠硬磨,叫他妈答应,把小臭子接过来玩,他妈觉得奇怪,马备一向反感小臭子来他家,嫌小臭子到处乱翻他的东西,今天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竟主动提出要接小臭子过来住?要问马备一个原因,马备吱唔半天,找了个想教小臭子认字的理由,他妈这才勉强同意。马备连饭都顾不上吃,跑了一趟姐家,把小臭子接过来。五岁的小臭子早已习惯这个舅舅的责骂,突然间舅舅对他这么好,一下子高兴过了头,晚上睡不着觉,缠着马备一个接一个给他讲故事,把马备快烦死了。
好不容易哄小臭子睡着,马备悄悄爬上房顶,去看岳美芬家的情形。岳美芬家里早已漆黑一片,想必是儿子在家睡,岳美芬什么事也搞不成,早早睡觉了。不然,岳美芬不会这么早就闭灯的,她和男人睡觉,是习惯开着灯的。
马备想着,苏子山这天晚上不知来过没有,就是来了,宝来在家,他也搞不成事,只有]好再回去。一想到苏子山离开岳美芬家时灰头丧气的样子,马备很高兴。第二天在校园见到苏子山时,马备忍不住想笑,心里得意地想,我就不信,还治不了你!
整个冬天,马备都用这个办法,阻止苏子山到岳美芬家里去睡觉。他这样做,看不到岳美芬和苏子山有啥动静,宝来却对他有了意见。宝来好久没到马备家睡觉了,他认为是马备故意不要他去,找各种借口,宝来在心里气恨马备,最近还不和马备一起走了,自从上学后,不像以前那么孤单,也有了几个玩伴,经常和他们一起打打闹闹,慢慢地不来找马备了,弄得马备心里还有点放不下呢,因为岳美芬曾给他说过,要他带宝来玩。
冬天就这样过去了。沙枣花要开的时候,塔尔拉春天的风沙先刮了起来。一有风沙,各家各户把自家的窗户钉上,免得被风吹开,把沙子灌进房子里。塔尔拉的春天都是在风沙中度过的。
春天的一个下午,马备从学校回来,还没进家门,听到他妈大喊小叫追那只花母猫,肯定又要把它拴起来,怕它去外面干偷偷摸摸的勾当。
马备推开门,想帮他妈一把,没想到猫早早做好逃跑的准备,“嗖”地一下从门缝冲了出去,马备没反应过来,母猫已跳上柴房,上到墙头,向岳美芬家方向,一闪就不见了。
马备在他妈的责骂声中,扔下书包,去追母猫。
天还这么亮,马备不可能上到房顶去追猫,况且他心里有鬼,怕别人知道他偷窥过岳美芬这个秘密,于是,马备只好绕到岳美芬家院子里,去找猫。
岳美芬家的院门没关严实,马备推开门进去时,见岳美芬正撅着屁股往菜窖盖子上搬大石头。那石头太大,岳美芬一个人的劲不能把石头挪动,她只好用滚动的办法,可菜窖盖子高出地面许多,她没法把石头滚上去,累得满头大汗。
马备突然出现,使岳美芬明显慌乱了一下。马备看到,这时的岳美芬脸上的傲气没有了,她的神情有些柔弱,让马备心里竟“呼”地生出一种男子汉的气概来,他想上去帮岳美芬一把。但岳美芬看了一眼马备,想说什么,又没说,只是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马备对岳美芬笑了一下,低着头小声说,我来找我家花猫,它跑到你家——这面来了。
岳美芬没吭声,她似乎不想和他说话,埋头继续使劲推石头。马备忘记是来找猫的,上去帮岳美芬推石头。两人的力量合在一起,终于把石头推到菜窖盖子上。像完成一件大事似的,两人相互对看了一眼,岳美芬用拳头捶着自己的腰眼,对马备说,死风太大,不用石头压着,会把盖子掀开,菜窖里会灌进沙子。多亏你来帮我,不然,我还真推不上去这个大石头呢。
马备当时还心想,风再大,也不至于用这么大的石头压菜窖盖呀。但他没多想,只要是岳美芬做的,马备认为就是对的,能为她做点事,马备心里特别高兴,尤其是岳美芬额外与他说了那么多话,这可是她第一次给他说这么多话。马备沉浸在喜悦里,轻声说道,今后,你要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做的,就叫宝来喊我……
岳美芬打断马备的话,看着他说,你还说呢,宝来喜欢和你在一起,晚上到你家睡了几次,你就嫌烦,不要他了。
马备脸红了,吱唔道,我……不是我,是我姐家的小臭子经常过来,他住下不走,我……那个床睡不下……才……
岳美芬见马备憋得通红的脸,扑哧一声笑了,姨是跟你开玩笑呢,看把你紧张的,你不想想,像姨这样的人,还能跟你这个小孩子计较呀?
马备心里轻松了些,又不知说啥好,把头低着。
岳美芬笑了一下,说,我知道,在塔尔拉,没有人把我当好女人看,没有!没有一个人!可是,我为什么要在乎他们把我当不当好女人看呢?不过,我确实不是啥好女人……
不是!马备打断岳美芬,抬起头来,断然说道,你不是坏女人!
岳美芬哈哈大笑起来。直到笑够了,才用一副玩世不恭的口气对马备说,谁说我不是坏女人?
我说的,我说你不是就不是!马备说道。
岳美芬收住笑,认真地打量一下马备,又笑起来,道,就你?小公鸡,是不是也像那些臭男人一样,想用这种话来讨好我呀?
不是!马备坚决地说。
不是?那你叫我一声姨呀,我可从来没听到你叫过我一声姨哩。
我……马备语塞了。他不想把岳美芬叫成姨。岳美芬在他心目中,早已经不是一个姨的概念了。
岳美芬用嘲弄的眼神盯着马备,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在岳美芬的笑声中,马备不知从那里来的勇气,冲着她说,我……我会用行动来证明,我说的话是真的。
说完,马备转身跑走了。
过了一天,马备在放学的路上,主动找宝来说,你还想不想去我家睡?
宝来不以然地对马备说,你叫我去,我就去呀?你当是我啥人呀?
马备狠狠瞪了宝来一眼,这话可是你说的,宝来,到时你可别后悔。
第二天,马备找到最近和宝来经常玩的那几个小伙伴,警告他们不要再和宝来玩,否则,别怪他不客气。
有这样的威胁,那几个小孩果然不敢和宝来玩,他们告诉宝来,是马备不叫他们和他玩的。宝来一听恨死了马备,可又没办法,把这件事告诉他妈,没想到他妈却对他说,那是马备想和你一起玩,才这么做的,你去找他吧。
宝来只好放弃自己小小的自尊,主动来找马备。马备什么话没说,又像以前那样带着宝来玩。宝来觉得,马备比以前对他更好,他小小的虚荣心得到满足,像以前一样,又来马备家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