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备是无意中发现这个秘密的。
那是春天的一个夜晚,马备家那只发情的花母猫,挣脱拴它的绳索,从窗口跑了。马备的母亲发现后,气得大骂起来。这只母猫去年春天失踪了好长一段时间,回来后不明不白地肚子就大了,不久生下一大窝猫崽,喵喵的叫声简直能把房顶掀翻。这还不算,小猫崽们毫无顾忌到处拉屎,马备家就像一个生机勃勃的动物园,又像一个臭气熏天的厕所。第二年春天,马备的母亲早早起了防备之心,把花猫用绳索拴起来,免得它又出去不分是非地弄个大肚子回来,惹人心烦。可它还是跑了。马备的母亲把全家人从被窝里叫起来,四面出击,去找花母猫。
遇到这样的事,马备很兴奋,他自告奋勇,爬上房顶去找。房顶在淡青色的月光中沉沉地寂静着,在这样的寂静中,马备仔细搜索了一遍他家的房顶,没有找到猫的影子。马备不甘心,到邻居家房顶去找。反正,大家住的都是平房,全挨在一起,只是卧房与厨房高低上稍微有点差别,对于马备来说,在房顶上行走,与平地上没多大差别。马备跳跃着,上了一个又一个房顶,寻找他家的花母猫。当马备来到岳美芬家的房顶时,她家的天窗透出一缕灯光,好奇心使马备走近天窗,往里面看了一眼。这一眼,他的目光像被胶水粘住一样,再也挪不动了。
马备看到岳美芬坐在床上,正在换身上的内衣。旁边躺着岳美芬的丈夫贺长明,还有他们的儿子贺宝来。岳美芬已脱掉上身的内衣,像得什么病似的,一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白晰的身体,一边用嘴舔着能舔到的肩、胸……
岳美芬的这种做法,使马备差点失声,他知道自己行为有多可怕,赶紧用手捂住嘴,却瞪大双眼,继续看半裸的岳美芬。只能看到岳美芬乌黑的头发,圆润的肩膀和突起的胸部,使蒙胧青春期的马备口干舌燥。
如果不是马备的母亲在自家院子里喊他,马备真不知该怎么移开自己的双眼。他在母亲的召唤声中依依不舍地离开。他是爬着离开的,月光把他的影子缩得又瘦又小,倒像他家的花母猫发现老鼠似的,轻手轻脚,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弄出声音,惊动下面正在欣赏自己身体的岳美芬。
自那以后,马备的心里像揣了一个东西似的,睁眼闭眼都是岳美芬对她自己身体的那种依恋,连马备自己都弄不明白,他心里咋会像那晚岳美芬依恋自己身体那样依恋着这种行为,他想控制都没办法控制,而且,他总有种没看够的渴望感。白天还好点,可当黄昏慢慢来临时,他心里揣着的那个东西开始活动起来,使他心神不宁,盼着夜色快点到来。一旦夜幕降临,他匆匆吃几口饭,给母亲说声去玩,虚晃一圈,从自己家的柴房,偷偷爬到岳美芬家屋顶,急不可待地伏在天窗往下看。一个时期来,这几乎成了马备每个晚上的必修课。有时候,马备作做业耽搁时间,去的晚了,岳美芬已熄了灯,他只能看到个黑洞洞的屋子,什么也看不清,他又不敢打手电筒去照,遗憾地坐在房顶上要发好久的呆。第二天马备会拚命做作业,因为他写不完作业,母亲绝不允许他出去,有时,他连饭都顾不上吃,只要一写完作业,赶紧爬上房顶,去弥补前一晚上缺的这堂课。
偷看岳美芬睡觉,已经成为马备每天最紧要的一件事,他的生活中已经不能没有看不到岳美芬在床上的情形了。
塔尔拉的女人,大多是上级为解决军垦战士婚姻问题,从全国各地招来的支边青年。岳美芬不是直接分到塔尔拉来的,因为她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当时被留在团场总部,做了一名打字员。团场总部在喀什城里,岳美芬自然就属于城里的人了,因为她长得出众,很招人眼,吸引不少男人的目光。不久,听说她勾引领导,犯了男女作风问题,就被处理下放到塔尔拉来了。
不管是以什么方式来塔尔拉的,岳美芬的姿色是不变的,她像一棵挺拔的小白杨树,在灰头土脸的塔尔拉亭亭玉立,又像是一片无际的沙漠里的一汪淡蓝色湖泊,分外诱人。塔尔拉的男人们看得眼谗,心里痒痒得厉害,个个都恨不得要到这汪湖泊里滋润一下自己干涸的身躯。尤其是那些没老婆的光棍们,眼睛都快蹦出火花来,都想把这个漂亮女人搂进自己怀里,为此,他们争风吃醋,丑态百出。队长担心为个女人闹出事来,不好向上级交待,就以组织的名义,迅速把岳美芬许配给队里养猪的贺长明。
贺长明个子矮小,身体有点发胖,还爱喝酒,经常喝得醉醺醺的,摇晃着身子走到哪儿就跌倒在哪儿,咋看咋像一堆牛粪。半年前,他因喝多酒,晚上睡得死猪似的,没有爬起来去照顾一头晚上生产的母猪。这头母猪是第一次生产,没有经验,结果硬给憋死了,肚子里的十二头猪崽全部因为母猪的遇难而跟着遭殃。队长看着一堆死猪崽,越看越生气,指着贺长明的鼻子大骂,说年底完不成上级规定的养猪任务,就叫贺长明顶替老母猪生猪崽。贺长明当然生不出猪崽,但为弥补自己犯的严重错误,卷起铺盖搬到养猪场,和猪住到一起,整天除过围着猪转,就是饭后挑一对泔水桶,到各家各户去收泔水。住到养猪场后,贺长明染了一身猪粪味,走到哪儿人还没走近,臭味就先到了,人们远远见是他来,捂住鼻子赶紧躲开,好像他也变成了猪,臭得在全队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就是这个大家不正眼看一下的贺长明,却捡了大便宜,娶上鲜花一般的岳美芬。塔尔拉的男人女人们心里都不平衡,但队长的解释是,贺长明和岳美芬都是犯过错误的人,他们俩是同一种类型的人,在一起过日子正合适。不然,岳美芬犯过错误,嫁给谁,谁都得背一辈子黑锅。
贺长明两手空空,突然娶了个漂亮老婆,激动得全身有使不完的劲,他又把铺盖从养猪场搬回来,并且在自己家唯一的一间房子边上,搭了半间厨房,用石灰粉把房子里外刷得雪一样白。他还彻底洗了个澡,虽然他身上的猪粪味没完全洗掉,但他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像模像样地把岳美芬迎娶进门,准备好好过一番日子呢。
但好日子哪能轻易让随便什么人就能过上。
队长把岳美芬分配给贺长明后,他不但给大家解释的有一定道理,做的更有道理。时不时地,队长还要到贺长明家去一趟,因为他不放心这两个犯过错误的人,得给他们做思想工作,教育他们重新做人。时间一长,可能是贺长明认识错误认识的好,队长对他渐渐放心了,把他调出养猪场,叫他去赶马车。赶马车可是全队最风光最轻松的活儿,一般人都轮不上。可是犯过错误的贺长明,不但捡个大便宜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女人,还轮上很多人求之不得的风光活儿,这两个大便宜捡得全队人心里都失衡了。大家有意见,纷纷找队长论理。队长理直气壮地对大伙说,人家贺长明都养了七、八年猪,你们谁养过七八年猪?想想能养这么长时间猪的人,该不该给他换换工作?如果你们当中有谁也愿意去养七、八年猪,我也保证叫他以后赶马车。论理的人一听夹着尾巴灰溜溜走了。赶马车活是轻松,可谁都不愿养七、八年猪,弄得人不像人,猪不像猪。这样一想,大家似乎对贺长明有了同情心,毕竟养七、八年猪的人不容易,让他赶赶马车也是应该的。
贺长明赶上马车后,队长还偏向他,尽给他分配去场部或者更远的县城拉化肥、种子的活,一去就是两、三天,不但可以捞上吃几顿公家的饭,还可以在外面住招待所,除过报销住宿费外,每天有五毛钱的补助。大家很眼馋,可谁也没办法。时间不长,贺长明还人模狗样抖起来,在人们面前昂首挺胸,连走路的姿势都变了。
可是,贺长明的老婆岳美芬思想工作却不好做,队长费工夫不少,可岳美芬就是不见长进,害得队长不得不经常上门做工作。尤其是贺长明去场部或者县城拉货时,队长基本上不叫岳美芬下地干活,整天呆在她家,他给岳美芬做思想工作。队长也真够辛苦的,要忙着全队的事,还得忙着像岳美芬这种个别人的思想工作。到了后来,慢慢风言风语传出来,说队长和岳美芬有了一腿。并且说队长早就看出岳美芬风骚,他把岳美芬分配给贺长明这样牛粪一样的人,就是为好赚岳美芬的便宜。岳美芬是犯过错误的人,而队长也有老婆,并且他老婆长得也不赖,在岳美芬来之前,他老婆是塔尔拉的一枝花,队长经常人前人后地夸他老婆的好处,他不可能会和犯过男女作风问题的岳美芬有一腿,他还要他的政治生命呢。可这些风言风语传得有板有眼,说队长叫贺长明赶上马车,还打发贺长明去远处拉货,一去就是两三天回不来,他自己却打着给岳美芬做思想工作的名义,其实就是为和岳美芬一起鬼混。
大家对这个传闻持有不同态度。大多数男人坚信队长和岳美芬有一腿,队长当初这么做,就是有预谋的,谁不知道他把岳美芬许配给贺长明,是把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可队长不顾这样的事实,硬要把鲜花往牛粪上插,显然是把岳美芬给自己预备下的。不管怎么说,队长也是男人,只要是男人,看见岳美芬这种风骚女人不可能不动心。无风不起浪,队长做岳美芬的思想工作传出这种说法,搁谁都不会觉得奇怪。
可女人们却不这么认为。女人嘛,话总是尖刻的。她们说,如果队长和岳美芬这个骚货真有风吹草动,也是岳美芬把队长拉下水的,像岳美芬这种女人,原来犯过作风问题,就算是到塔尔拉,她还能狗改了吃屎?
传言到了队长那里,却是一脸的问心无愧,坦坦然然的样子,对这种传言他不做任何解释,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只要他的老婆,还有贺长明不这样认为,别人咋说都没用。
贺长明果然没说一句队长和他老婆长长短短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