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井》不具备我了解的"好"的一切元素。没有一个演员是靠漂亮取胜的,没有豪华的服装,每件服装都是生活里看得到的,没有大场面,没有我幻想的住豪华宾馆,惊人的片酬,一切都没有。有的,只是一群人对电影的热爱。
这部电影没有钱,我们的拍摄地点是在山西一个偏远的小煤窑,我们就住在当地,和矿工们吃住在一起。拍下井,就真的下井,没有保险,没有防护措施。许多演员开始抱怨,说这是跟过的最差的剧组。
第一次到达煤矿的时候,我们碰到当地一个年近五十岁的矿工,当时他正在洗手,矿工是很节约水的,他们只洗手心,手背还是黑色的。听说我们是来拍戏的,那个矿工淡淡地说:"我不希望你们下井,太危险。我们的命没你们金贵。"当时我和李易祥都愣住了。
"二叔"李易祥回忆起第一次下井的经历时,说我吓得要死,紧抓着他的手不放,手心里都是汗。我当时倒没感觉怕,就是太紧张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下井的戏很多,拍摄起来也很长。我们的拍摄,一拍就是十几个小时,洞里不分日月,有一次,竟然不知不觉拍摄了三十小时。我们带着安全帽下井,听得见洞顶的煤块掉在安全帽上的声音,大家的心情不沉重也变得沉重起来。第一次听见瓦斯报警器响起,大家条件反射般地争相冲了出去。
很多矿工都抽烟,他们甚至在井下也抽烟。我不抽烟,但每次看见他们抽烟,我心里都暗暗叫苦:如果真的因为他们抽烟引起爆炸,我岂不是冤枉?
有一天,摄影组拍完片出井,两小时后,井下居然真的塌方了,造成两死四伤。我亲眼见到了剧情的现实版:矿工家属同意与矿主私了,他们拿了三万块钱,迅速消失。那一刻,我想起了剧本中的台词:"中国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
有时候,一条人命的价值,只不过是三万块。我悲哀地想,如果当时我正好在井里,此时,无非也就是几坛骨灰中的一坛。我的父母,拿到这三万块钱,是应该哭泣,还是应该开心。
这次塌方过后,一部分演员跑掉了。连女主角都拍了一半中途退出。最后,女二号变成了女主角。出了这件事后,剧组换了个大点的国营煤矿,转到河南去拍了。
在《盲井》中,我第一次接触到了激情戏。拍摄之前,我非常紧张。少林寺里没有女人,来到北京后,连正式的恋爱都没谈过,一下子要拍激情戏,实在是不知道从何拍起。
我努力想让导演帮我把这场戏去掉。但是导演说:"不管发生什么你都给我演下去。"
正式实拍的时候,剧组进行了清场。女演员开始脱衣服。我觉得血一下子涌到了头顶上--我没想到,她真的会脱。我拼命地往墙根躲,觉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那种心情,一个"紧张"已经不足以概括。同时,我又有一种本能的好奇,想看看她。
这时,我听见导演喊:"好,停。"
我羞愧得不敢抬头,心想,我肯定演砸了,要害人家姑娘再脱一次衣服。谁知道导演拍拍我的肩膀,非常满意地说:"不错,不错。"
后来我才知道,导演要的,就是那种青涩的真实的感觉。
这段戏,后来很多人都看过。大部分一边看一边笑。这时,我的心态很复杂,一方面觉得非常羞涩,另一方面,也为自己的表演能够被大家认同感到欣慰。
日记之十:2000/6/我无路可跑
我没有感觉到拍戏累,就是觉得特别好玩。
今天把我饿坏了。在煤矿底下拍一场戏,呆了十四个小时,又黑又冷。那些当地的矿工们还在下面抽烟,嘴里还说没事没事。"二叔"说这会搞得瓦斯爆炸的,但是那些人还抽,他们是真顶不住了。我心里想:顶不住也不能连命也不要了。再说,你不要了,我们还要呢。
井下面阴森森,黑乎乎的,头上的泥块大块大块往下掉,真是挺吓人的。下面没法计算时间,就是饿得心慌。后来下来一个场务,弄了好多饼干。副导演拿过来给我,我看也没看,拿起来就往嘴里塞,不停地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