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我就是许三多
2008年的春节,我没能和父母一起度过。自从见过大海,我曾无数次梦想过,在这个春节,我应该拉着父母的手,在三亚的海滩、阳光和微风中快乐地散步,听他们一遍一遍重复我小时候的故事:"你生下来的时候,个子特别小,又黑又瘦,哭声也不大,像只小猫。那是五月,天气已经转暖,但我们那座房子漏风,我们怕你着凉,用被子把你包成一个厚厚的蜡烛包。你妈妈看着你的样子,竟然哭了,说害怕这个孩子养不大。"
在每一次这样的回忆里,我都能感觉到隐藏在他们心底的惊奇与骄傲。
像中国任何一对在内陆广袤大地生存的农民一样,他们二老还从来没有见过大海;而我第一次见到大海,还是在2004年,因为电影《盲井》到台北去领取"金马奖"的时候。飞机飞过海峡时,海水与天色掩映,令人一时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海。我望着那无边的碧蓝,竟然眩晕。2006年9月,回家帮他们收秋的时候,我坐在地头,看着像浪涛一样的田地,对自己说,我要带我的父母去看大海,我要让他们住最豪华的酒店,我要给我的母亲买漂亮的手镯、丝绸的棉袄,给父亲买上好的雪茄烟。所有他们年轻时因为贫困无法享受和拥有的东西,我都要补偿给他们。我以前想告诉村里人,现在我想告诉所有的人,人生最美的事,就在于向父母证明了,这个儿子没有白养。
但是我的愿望暂时没有实现。最终,他们还是只能从电视上看到我。在电视外,和电视里的我一起过春节。我内疚这个春节以这样的方式和他们一起度过,但电话里,妈妈竟然激动得话都说不连贯:"宝强,你也上春节晚会了!"
整个村,整个镇,整个县,甚至整个邢台市,这么多年来,我可能都是唯一一个登上过中央电视台春节晚会舞台的人。在我的父老乡亲的眼中,王家的小子闯出名堂来了。
"咱村里的人说,你比其他的演员有出息,他们只有一个节目,你有两个。"妈妈在电话里喜滋滋地说。淳朴的乡亲们,对于"有出息"的衡量标准,依然是靠上节目的数量来衡量的,在他们看来上了中央电视台才是真正的明星。从《士兵突击》播出之后,我到处接受采访,尤其是春节之后。我身边的朋友不无忧虑地认为,我快要"曝光过度"了。可是我知道,我的淳朴的乡亲们,不知道什么叫"曝光过度",他们只是天真地觉得,我在电视上出现得越多,说明我在外面混得越成功。而妈妈会觉得,我出现得越多,他们见到我的次数就越多。
我依然住在农村的父母,他们现在见到我的唯一的渠道,几乎就是电视了。身为演员有数不清的活动,见不完的人,而我的父母,一年里能亲眼见到我的时间,十只手指都数得过来。2008年,我被选为邢台市的政协委员,回家乡开会。妈妈满心欢欣地盼着我回家,可是我回乡却只能在家里住一晚。
现在,家里的墙上,挂着的全是我的照片:我的剧照,我和各种人物的合影等等。那一晚,住在我亲手为父母建起的房子里,看着墙上照片里那个露出憨厚笑容和雪白牙齿的人,心里竟然生出些许惶恐:那个人真的是我王宝强吗?
在过去的2005年和2006年,我曾是"傻根""阿炳";2007年,我的名字从"傻根"变成了"许三多""许木木"。感谢导演、编剧及和我一同摸爬滚打的演员们,他们成功地让观众们相信了,我就是许三多、许木木。2007年,许三多这个角色让我真正地体验到了走红的滋味。在我拍戏下榻的酒店、作讲座的大学校园、新闻发布会现场,到处可以看到热情的观众,他们用热切的眼光追随着我,希望在我身上发现那个他们熟悉和喜爱的许三多,那个简简单单用笨孩子的逻辑在成人世界里杀出一条血路,告诉他们世界上不是只有唯一的生存法则的许三多。而我,也早已习惯于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一个"许三多"式的淳朴的微笑。
"我就是许三多,许三多就是我。"很多次,我无比坚定地对各路采访我的媒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