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布拉格开往布迪尤维斯的一节车厢里,坐着三个人,那就是卢卡施上尉、帅克和另外一个秃顶老头。上车的时候,帅克没有看好行李,结果他们有一个箱子被小偷偷走了。卢卡施上尉气得破口大骂,他又骂帅克是天底下头号大白痴。骂累了之后,卢卡施从包里拿出一份报纸看了起来。帅克闲下来没事可做了,就和旁边的那个秃头老头搭话。
"对不起,先生,请问您是斯拉维亚银行的分行经理波尔克拉贝克先生吗?"
那位秃头的老头没有理他。于是,帅克又跟卢卡施上尉说起话来:
"报告上官,据说一般人的脑袋上应该有六万到七万根头发,而黑头发长得都比较稀。有一个专家说,人之所以会秃头,是因为养孩子的时候神经受了刺激的缘故。"
这下可把旁边的那个秃头老头惹火了,只见他猛地一下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冲着帅克大声嚷嚷道:
"你这头蠢猪,给我滚出去!"
然后他一脚就把帅克踹到了车厢外面的过道里。原来,这个秃头老头不是别人,正是人见人怕的陆军少将史瓦兹堡。据说他经常穿着便服到处视察,一看见有什么做得不好的事情,他就会和当地的军官进行这么一段谈话:
"你有手枪吗?"
"报告长官,有。"
"那好,你知道该用这支手枪干些什么了吧?"
所以,往往在史瓦兹堡少将视察完一个地方之后,当地通常会有一个军官饮弹身亡。
卢卡施早就听说过史瓦兹堡少将的大名,只是没见过他本人,现在知道这个不起眼的秃头老头就是史瓦兹堡少将后,卢卡施着实吃了一惊,他想:"这个该死的帅克,又给我闯下大祸了。"
果然,史瓦兹堡少将紧绷着脸问道:
"你在哪里上的军官学校?"
"在布拉格,长官。"
"那你应该知道一个军官的部下犯了错,这个军官应该承担什么样的责任。你竟然容许你的部下这样来侮辱你的上级!你叫什么名字?"
"卢卡施。"
"哪个联队的?"
"九十一联队,我正要上前线。"
"哦,好,你这种人早就该上前线了。"史瓦兹堡少将听说卢卡施要上前线,也就不再追究他的责任了。因为他想卢卡施这一去肯定是不能活着回来了,这是对他的最好的惩罚。
于是,少将就不再理他了。卢卡施上尉偷偷地从车厢里出来,他要去找帅克,然后好好地揍他一顿。
那时候帅克正趴在火车的窗口看风景呢,他那神情看上去很是惬意。卢卡施把他叫到一个空的车厢里,然后关上了门。
"这次我可得好好教训你一通了,你这个大白痴。"卢卡施上尉生气地说,"你知道你这回得罪的是谁吗?那个秃头老头就是大名鼎鼎的史瓦兹堡少将!"
"报告长官,"帅克说,"我向上天发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得罪谁,侮辱谁。如果他已经受到侮辱的话,那也是我的不小心。这位少将先生也用不着为这么点小事发那么大的火啊。照理说,他应该有六万到七万根头发,可是我真的没有想到还有秃头的少将......"
"帅克,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卢卡施上尉都不知道拿他该怎么办了。
帅克很听话地从车厢里出来了,他沿着过道一直往前走。在过道的尽头,他遇见了一个列车管理员,于是他就坐下来和那个人攀谈起来。
"先生,有一个专业问题我想请教你。我有一个朋友,他非说火车上的停车警铃只是个摆设,根本没有实际用途。我想不应该是这样吧?"
"你跟我来。"那个列车管理员显然很热中于这个问题,他把帅克带到了警铃开关闸前面,说,"你那个朋友是在胡说八道,如果想要停车的话,只要扳一下这个闸就可以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帅克和他两个人的手都放在警铃开关闸上。不知是谁扳了一下,这个闸就被拉下来了,火车也开始慢慢地减速,以致停了下来。
"嗨,你为什么要拉这个闸呀?"列车管理员冲帅克嚷道。
"我没有动,是你拉的。"帅克争辩道。
就这样,帅克和列车管理员为到底是谁拉了停车警铃闸吵了起来。
"无论怎么说,你都得交二十块钱的罚款,否则咱们找站长理论去。"列车管理员说。
"凭什么要交二十块钱罚款?又不是我拉的。要是在太平年月把车停在半路上还是挺有意思的。可现在是非常时期,车上运送的都是少将、上尉、中尉和传令兵,要是出了乱子,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帅克一本正经地说。
"好了,待会儿我再找你,现在我得先把那些乘客叫上来。"那个列车管理员说着,就下车把乘客都叫上了车,火车又缓缓开动了。
过了一会儿,列车管理员果然又找到了帅克,非要他交那二十块钱。
"我不交,我又没有错。"帅克说。
"那好,咱们到塔伯尔站的时候去见站长。"那个人威胁道。
"太好了,"帅克说,"我最喜欢与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聊天。"
当火车在塔伯尔站停下来的时候,帅克走到卢卡施上尉的面前,说:
"报告长官,我得下去一趟,他们要带我见站长。"
卢卡施什么也没说,他对帅克已经非常绝望,恨不得他能早点离开自己。
帅克就跟着列车管理员下了火车,找站长理论去了。当火车开动的时候,他们还在那里纠缠不清呢,而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
帅克坚持说那个开关闸不是他拉的,他讲得很有道理,周围的人都相信了他的话,甚至还有一位先生帮他交了二十块钱的罚款。然后这位先生还请他到候车室的餐厅里喝啤酒,最后还给了帅克五块钱作为路费。
等那位先生走了之后,帅克觉得喝得还不过瘾,于是他又回到了餐厅,用刚刚得到的五块钱买了啤酒,继续喝。这时,一个宪兵队的上士朝他走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四个荷枪实弹的士兵。
"出示你的证件。"那个上士对帅克说。
"对不起,我的证件都在卢卡施上尉那里,他已经坐火车走了。"帅克说。
"这么说你没有证件,给我抓起来。"上士说。
就这样,帅克被宪兵队带到了军事运输总部。
"臭小子,你在火车站都干了些什么勾当?"运输总部的中尉问道。
"报告长官,我正在等开往布迪尤维斯的列车,我是卢卡施上尉的传令兵。结果列车管理员说我拉了闸,然后就让我下来找站长理论。这么一来我就掉队了。"帅克说。
"我听不懂你都在说些什么,"那个中尉嚷嚷道,"你给我直截了当地说。"
"报告长官,事情的经过是这样,自从我坐上开往布迪尤维斯的列车后,我就一直很倒霉。我先是得罪了一个秃头少将,然后他们就把我踢到了过道里。我又遇到了列车管理员,结果他就说我拉了停车闸。后来我们下来找站长说理,那辆火车就开走了。我的证件都在卢卡施上尉那里。当我等下一趟列车的时候,结果不小心喝了点酒,就又错过了。"帅克说。
虽然中尉还是不太明白事情的经过,但是他总算听懂了帅克是一个上尉的传令兵,他这是正要上前线。于是他郑重地对帅克说:
"你这个蠢蛋!现在命令你马上滚到布迪尤维斯去,如果让我再看见你,就要把你关进监狱。帕兰尼克下士,把他带到票房去,让他买张票马上滚蛋!"
帕兰尼克下士就带着帅克出去了。过了一会儿,他们又回来了。
"报告长官,他身上一分钱也没有,我也没有钱,所以就没法买车票。"帕兰尼克下士说。
"那好,那就让他步行去布迪尤维斯,就这么决定了。"中尉做出了一个英明的决定。
"伙计,那你就只好步行去布迪尤维斯了。"走出办公室后,帕兰尼克下士对帅克说,"我这里有点面包,你可以带在路上吃。"
于是,帅克就告别了帕兰尼克下士,一边唱着军歌,一边大踏步地往前走去。天上下着漫天大雪,帅克浑身都白了。他把衣服裹得严严实实的,远远看上去,就像一个移动的雪人。但是,很糟糕的是,布迪尤维斯在南边,而帅克却正向着西边挺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