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眠夜 (1)

我喝过一杯果汁，感觉清醒了一些，于是把头靠在沙发的靠背上思考了起来。一闭上眼睛，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刘叔和公司同仁的身影就不停在我的脑海中变幻，我自己的往事也一个片段一个片段的闪现着。与之前感受到的骄傲不同，这一次我感受到的是完全的挫败和绝对性的压抑。那种感觉，仿佛是一个巨大的黑洞，足以吞噬整个宇宙——之前的我只是看到了黑洞的表面，而这次我进入了黑洞里面，感受到了它毁天灭地的野性！

“啊……”不知过了多久，我一个机灵坐起身。我伸手拿起餐巾纸擦了擦满头的冷汗，然后从包中取出高中时的同学录。我一直随身带着这个同学录，不管走到哪里。之前，每每遇到不顺心的事，我都会拿出它来看一看。因为高中可以说是我最闪耀的时光，每个同学给我的留言都不会缺少“天才”这两个字。

我翻了几页同学录，看着再熟悉不过的“天才”这个称号，胃里忽然一阵痉挛——不应该是这样的，之前一看到“天才”，我不是会浑身充满力量吗？为什么今天感觉如此难受？难道之前不过是南柯一梦，而现在我从梦中醒了过来？

我，耿辛，今年21岁，17岁大学毕业，学的专业是社会学。在小学、初中和高中时，一直被称为“天才”。小学是从三年级开始读的，初中只读了一年，高中读了两年，13岁的时候考上了全国知名的大学。

因为这一切成就的获得，都没有花费多大的力气，因此我觉得世界上的任何事都和考试那么简单，没有我耿辛搞不定的。这个信念在大一的时候就形成了，因此之后的大学三年我没听过一节课，就是老师划的重点也从来不理。无论什么考试，只要我考前读一遍课本，绝对70分以上。

大学的时间，我几乎都花在了网络和软件上。开始的时候局限在网站上，什么网页制作三剑客、什么Photoshop，什么HTML、ASP、PHP编程，后来是3D制图和视频处理，再后来就是游戏……经过一翻研究，我发现那些软件貌似非常强大，但是实际上都是傻瓜式操作，没什么新意；而游戏更不用说了，就那么几个游戏引擎，只不过换换地图换换人物，更没有多大的意思。

对游戏失去兴趣之后，我开始四处游玩，拿着个数码相机到拍西拍。对旅游的兴趣倒是一直没有减少。大学毕业后，我一意孤行，否决了父亲让我考研出国的方案，离开家开始找工作。名义上是找工作，实际上是四处游玩。

毕竟那时我才17岁，而父亲的公司正发展的红火，忙的不可开交，没时间管我。母亲向来对我言听计从，家里又有近百万的存款，每次向家里要钱，母亲都是上万的大手笔，因此我玩起来毫无顾忌。回想那些日子，我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我大学毕业到父亲发生车祸的近20个月中，我去过大大小小30多个城市，花了后15万的人民币。

父亲的车祸发生的非常突然，母亲只在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模糊的说过，父亲是在晚上开车回家时，在一个“丁”为了躲避突然蹿到公路上的一只宠物狗，被侧面驶来的一辆大卡车撞了正着。

一接到父亲出车祸的消息，整个人都傻掉了，听到母亲说父亲有生命危险的话时，我的手机“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摔散了开来——我怎么也不相信那个连和我吵架都笑着的父亲会这么轻易的离开我……

回过神来，我我忙打电话订飞机票，但最早的飞机也要等到第二天下午。为了早一点回家，我草草的收拾了下行李，叫了辆出租车，连夜往家赶。

第二天10多的时候，我赶到了父亲住的医院。我火速冲进医院，向护士问清了父亲的病房号，直冲了进去：

“爸……”我破门而入，用哭腔喊道。

当时父亲静静的躺在床上，母亲正用匙子喂他喝汤。父亲一看到我，那双一点精神都没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笨拙的推开母亲的手，费力的坐起身，我看到父亲不仅头上，胸前也包裹着厚厚的绷带。

“爸……”我扑上前，扶住父亲的一只手臂，不争气的眼泪款款而落。

“来，儿子，坐到床边，抬起头，让爸爸好好看看，看看我的儿子耿辛。”

“爸，你小心点，你没事吧？吓死我了……”我一边扶父亲坐的舒服一些，一边语无伦次的说着。

“呵呵，爸没事，见到你就没事了。”看到爸爸精神很好，我悬着的心，也一下子落了地，我不知道那只是父亲的回光返照。

我刚要说话，忽听“叮当”一声，我扭头一看，是母亲手里的汤匙不知怎么掉到了地点。母亲俯身捡起汤匙，说道：

“你们父子好好聊聊，我出去洗，洗洗汤匙。”话罢，母亲扭头向外就走。我的注意力全在父亲身上，没注意到母亲的声音是哭调，而他冲出去的时候，手一直捂着口，不让自己哭出来……

现在我也知道，父亲受的伤实在太严重，他之所以忍受那种肉体的痛苦，坚持活着不死，就是要见我最后一面，就是要把那份它称之为“失败”的、父亲给儿子的礼物亲自给我！他了解我这个做儿子的好胜心，他知道我一定会非常重视那份礼物。而我，确实如父亲想的那样，一直对“失败”这个父亲最后的礼物念念不忘。这两年多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拒绝接受那个礼物，但现在看来我不得不面对它了。

之前，我不喜欢，或者说我非常讨厌父亲最后礼物，但为对父亲没有一丝憎恨。对于父亲我有只是惋惜，为父亲的早逝惋惜，更为我没有多和父亲在一起生活而惋惜。而现在，看了爸爸留给刘叔的信，听了刘叔的一席话，对于“失败”这件礼物，我再也没有丝毫的厌恶，因为它饱含了父亲对我的期望和爱。我只是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不早些长大，早一些成熟！如果我不是那么目空一切、骄傲自满，如果我对身边的人多一些关心，如果我不是四处游玩，而和拿出时间多陪陪父亲，那么父亲离开的时候一定会很安心。

但是，事实上，父亲是带着对我的担心去了天堂，有了这份负累，再看到我目前为止的表现，父亲在另一个世界，能生活的快乐舒心吗？

“先生，我们要关门了。”一个非常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哦，”我从沉思中清醒过来，看了看微笑着的服务员，说，“不好意思，我买单。”说着我把信用卡递给她。

一出时代火锅店的门，一阵微风钻入我的怀中，虽然还是夏天，但子晚的风还是带着一股凉意。我不想叫出租车，就沿着路边信步走着，心中又涌起一片片的波澜。

路两边迷恋的灯光和店铺招牌micaideng的闪烁，让我感到一阵晕炫。快走两步，我在路边的一张长椅上坐了下来。

“我老了，这种感觉好像一个老头子……”我自言自语道。可是我才21岁啊，不是正值青春年少吗？但是这两年经营公司的失败，让我身心俱疲，那种无力的感觉，我想，就是老了的感觉吧。

“爸爸，”我呓语着，“我让你失望了吧，我，我没想到会这样，我不想要这样的结果，可是……可是，爸爸，我不知道该怎么做……爸爸，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我要怎么做才不会让你失望……我要怎么做，才能拥有真正的骄傲和快乐……爸爸……”

我抬头仰望着深邃而又漆黑的夜空，没有任何声音回答我，我也找不到一点星光给我指引……就那么看着夜空，两年来积蓄的疲惫猛然袭来，我困倦的合上眼睛，真想再也不睁开。

不知睡了多久，两个巡夜的警察把我从睡梦中叫醒。查过身份证，他们好心的帮我叫了辆出租车，打发我回家。

“吆，你还是回来了！”刚一开门，就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精锐的叫道。我诧异的四处张望——母亲回老家看爷爷奶奶去了，家里应该只有我自己才参，怎么会有陌生的声音？疑惑中，我的目光落在了客厅桌子上的那个鱼缸上。

“我说，你那是什么表情？该不会出去了一趟失忆了吧？”鱼缸中的那只小龟，把小巧的脑袋探出水面挖苦的看着我说。

“乌龟小贝？”我惊喜的叫了一声，终于想起它来——它可是自称可以救我于水火之中的家伙！之前因为沉迷于痛苦中，我竟然把它忘的一干二净了，真是太不冷静了。

“小贝，好小贝，你要不要来点夜宵？”我忙抢上前，用最温柔的微笑看着它，用最友好的声音问道。

“别肉麻了，你们人类不是有句警言吗：无事献殷勤，非歼即盗。”

“哦，你精力真旺盛啊，”我忙转移话题，“既然你这么有精力，我也还不想睡，你现在就告诉我神龟七律好不好？我急等着它救命啊！”

“切，谁说我精力好？要不是你开门的声音太大吵到我了，现在我正在做好梦呢。”

“啊，那下次我开门轻轻的，一定不吵到你。”

“这还差不多，快，先给我来点夜宵。”

“好，马上就到！”我心里一阵狂喜，既然他要夜宵，那说不定会告诉我神龟七律！

“好了，你慢慢享用。”我往鱼缸中倒了一些龟粮，乌龟小贝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小贝，怎么样，神龟七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