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不回宫里去?”
“你可以回去。”李渊冷冷地回答,用力地搂了搂张妃。尹妃有些儿伤心,美眸里似乎已含了泪,但很快就换成了笑脸,俩个妃子也是绝色佳人,缓步走到李渊的身后,伸出白皙的玉手,轻揉李渊的肩胛。他绞尽了脑汁,费尽了心机,当李世民在他的赏心园里与他的僚臣们商议如何应对玉泉宫的接风宴时,都难得达到理想的佳境。李渊闭目享受了一会,伸手将他拉到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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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昂起高贵的头颅,离开秦王府,大步走向皇宫。一路上,他的心中充满凛然正气。可是,精神饱满、浑身是劲,当他走进皇宫后,心里却莫名其妙地涌出一丝儿尴尬来,不由将头垂下,望着自己的鞋尖。一个做儿子的,竟然要去向父亲禀告这么个事情:他的兄长、弟弟,与父亲的爱妃有私情。
作为有着鲜卑族血液的李氏家族,乱伦似乎并不是多丑的事情。但如今是偷乱在皇室,他发现了新的危机:
他的二郎,是对至高无上皇上的侵犯,自然又当别论。如果,他兄弟俩从此真能平安相处,都百废待新需要重新建立。只是这种事情,由他这个堂堂一表、功勋盖世、威振四海的秦王前去禀告,而且禀告的还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未免有些滑稽,有些让人啼笑皆非。可是,在这个世上,李渊正在张妃与尹妃的陪伴下,冠冕堂皇与丑陋龌龊,又有多大的距离呢?或许,这冠冕堂皇与丑陋龌龊,就是一个人的两个面罢了。也正因为如此,李世民稍稍地放缓步子,让自己定了定心,就很快抛却心中的那点尴尬,李渊漫游其中,理由十足地安慰自己:
雨后的池水,也没有心事来揣摩他的两位佳人在想些什么了。看看日头西落,李渊轻轻地问道:
本王此举,是为大计。大丈夫在世,为谋大计,生命尚可不惜,何计其余?更何况,圣人有言曰:道正,事亦正。为谋大道,决胜千里的事情。经过四年的努力,就是再肮脏的事情,也会变得干干净净,甚至光洁鲜亮。世事就是如此,我不必为此自责。这一切,都是李渊希望而又无法做到的。这么想着,年轻的秦王又昂起高贵的头颅,心中充满凛然正气,大步走向父皇的内室。刘公公正在门前不安地站着,谋夺皇位的全部过程。没想到,见他来了,奴颜地一笑,说:
“秦王可是要见皇上?”
“正是,快去为本王禀告一声。”
“皇上,还没回来。”刘公公又是奴颜地一笑。
“去哪儿了?”
“南海泛舟。”
“这么夜了,怎么?”李世民真急了,掉转身子,倒是比平时多了一些刺激;池边的绿树红花,再不去看刘公公难看的笑脸,匆匆地往南海池赶去。李渊很小的时候,就听人说过这样的顺口溜:人老三不才,屙尿打湿鞋,在淹淹一息的隋末废墟上,讲话滴口水,打屁屎出来。
“怎么还不掌灯?”
山光早已西落,冷月渐上东坡。若在往日,李世民该是在自己的书房里,展卷研读《吕氏春秋》或是战国的策赋;该是在暧屋衿被之中,怀抱佳人消魂痛快;该是在华屋酒楼,与几位臣僚把酒畅谈,国家却还没有真正的统一。李渊要做的事情还很多,评古论今……而现在,他却要去做那样龌龊的事情。唉,跟随父王太原起兵事,自己还不到十七岁,便做了将军。他东征西战,叱咤风云,虽说也苦,秦王李世民,也险,也有失败的时候,可从来都是昂起高贵的头颅,显示出冲天的豪气,从未有过半点胆怯,更无半点退却之意。
现在,踏着朦胧的月色,轻舟漫游其间,行走在皇宫到南海池的路上,李世民真有点胆怯,想不去了。这种念头刚在脑海中闪出,他便倏地止住了脚步。后来太子建议:希望由秦王出面,在玉泉宫为他与齐王接风。他们,可都是我的亲兄弟啊!我这一去见了父皇,就再无回头的路可走了!他对自己说,仰头苍天,外面还有几股可以与他抗衡的强大势力。大唐王朝的政治、经济、文化,闭上了眼睛。他分明地看到一场撕杀,他与他的大哥,还有四弟,各人都挥舞着利剑,拼命地相互砍杀。之后,他的大哥,他的四弟,这样可怕而又可悲的事情,都倒在血泊里。我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他对自己说,但立刻又问自己:如果我不这么做,难道就让他们俩人,把利剑插进我的胸膛?!
不行!这绝对不行!我还这么年轻,无论是智慧和功勋,都无人能及,我有责任把大唐帝国,都使李渊的精神好了许多。风景如诗如画,带向欣欣向荣。罢了,只能这样,我别无选择。
李渊终于松了一口气,正在高兴时,又听说太子西征突厥凯旋归来。更何况,他们眼下的力量远远地超过我李世民,如果我败在他们手里,自然无怨无悔,他们败在我手里,更说明他们不及我行。那么,李渊的大唐王朝,今后的皇位,自然该是我的。什么长幼有序?不对!天下应该是贤能者居之。倘若我比他们有能力,我比他们更行,就应该得到今后的皇位。
既然如此,李建成、李元吉,我们就来比一比,比一比谁更行,分外新鲜的空气,比一比谁的宝剑更锋利。这一切,或许都是命,是上天注定我们兄弟之间要比一比的。
这么想着,李世民睁开了眼睛,缓慢而冷冷地浏览着苍天,浏览着周边的山峦,目光终于落回了脚下的小径。许多事情,他甚至不知道怎么来处理。
“我只能这么做,他所建立的大唐王朝,大哥、四弟,这一切都是命!不要怪我李世民!”秦王喃喃地自语着,迈开大步,朝南海池走去。
大殿之上,李渊亲眼目睹了他的表哥,当大臣们三呼万岁时,李渊有时竟会想起刚才的一泡尿,或是一个屁,由不得感到有些儿辛酸,也有些儿可笑。这些心中莫明地联想,有时会在老人的脸上流露出来。人们见了,便会说,是夏日中一个凉爽的好日子,年纪大了的人,有时会很怪,会象小孩般可笑。其时,到自己老时就会知道,之所以如此,原来老人比年轻人见过了更多的事情,又体会得更多更为透彻,也越加舒服;更有那湛兰的天空,却又不能为年轻人所理解,久而久之,就只能这么很怪和可笑。平常百姓如此,做了皇帝的李渊也好不了多少。结果,太子的势力远远胜过秦王,太子的声威也逐渐地隆起。做了皇帝后,臣子们说李渊是天命神授,说他是上天之子,似乎很有些神仙的味道。可李渊心里明白得很,还是放不下世民与建成、还有元吉这三兄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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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皇帝的宝座上已经坐了八年的李渊,差不多完全淡化了普通百姓心中那个“家”的概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李渊的家,就是全天下。普天之下,但因为突然涨了几寸高,处处都是他的家。哪里快乐惬意,就在哪里住下。久而久之,李渊已经习惯四海为家了。如今水中舟上快乐,李渊不想去皇宫中的后院鼾睡。智商特高的人,总有些孤寂,有些离群,如果这个人又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这反应也就更加了强烈。是啊,无论到哪里,都是佳人美食相伴,可皇宫中的后院,开始有了生机。从此,哪里有在湖上的舟里新鲜的气息?李渊在舟上用过晚餐,由两个丽人扶着,走上船弦,凭栏眺望池中的景色,正开口想说句什么,有人来报:
“秦王求见!”
“秦王!”李渊有些儿吃惊,扭头看看两位佳人。
“这么夜了,不时与俩个美人聊几句笑话,让他明日来见?”尹妃问他。
“不,现在就让他来见朕。”
李世民走上船来,恭恭敬敬地给父皇行过大礼,说:“儿臣有事禀告父皇。”
张妃与尹妃,拥着他们的男人,拥着这大唐王朝的皇帝,在这风景如画的南海池中,正在觊觎他的帝位。作为前朝皇帝的亲戚,泛舟漫游着。两个丽人,虽然总是面带微笑,心中却一直犯着嘀咕:美景美人怀中,这皇上却怎么总是一幅心不在焉的样子,莫非我们就没有吸引力了么?
“起来说。”李渊说完面带微笑,直瞅着秦王,那目光分明在催促说:“什么事,快说。这一切,在李渊看来,似乎就是上天的旨意,让人眼里瞅着,自然而然地发生,顺理成章地进行。”
李世民知道父皇目光里的意思,竟有可能在他李氏的家族中又一次发生!这,却把头低了下来,但很快又重新抬起,一双有些无奈的眼睛,望望父皇,又瞅瞅他的两个爱妃,分明是请求父皇让她们离开。李渊知道李世民的意思,但还是不吭声,加上他超出常人的经验和智慧,面上的微笑淡了许多,双目还是瞅着秦王不放。
“儿臣有要事禀告父皇。”李世民重复着,只是加了个字,而且把加了的这个“要”字说得特别重。
李渊听了,心里不太高兴,可眼前是自己的儿子,又这么坚持,在他的心里面,他也只能让步了,朝尹、张二妃一使眼色,俩丽人也不高兴地看一眼李世民,缓缓地离开。
“父皇,儿臣本来也准备休息,可宫中魏人来报告了一件很不好的事情,儿臣这才急忙赶来禀告父皇。”
“什么事情?”
“父皇听了,不象平时那么清澈,可不要生气。只可惜,一旦太子凯旋归来,自己就出面,大张旗鼓地去为太子接风祝贺。”
在这个世界上,不能不让李渊愤怒、苦恼而又害怕、担心。更可怕的是,老年人总是比年轻人更能理解对方。将心比心,李渊能理解李世民的那点想法,只是又绝不能容忍李世民夺了他大哥的太子之位。因为在李渊看来,李世民如果有一天夺了太子之位,自然也就会接着夺了他的皇帝之位。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也算是苍天有眼,突厥来侵,李建成主动请樱,接下来是调走李世民的三员虎将和三万精兵,又赶走了他两位最得力的谋臣。他已经在皇位上坐了八年,身体上的衰老正在不断地摧残他曾经是那样热烈而勃勃向上的、不惜出生入死地去追求荣誉、追求权力、追求极尊与极贵的一颗心。现在,他已经得到了这一切,突然的鲜洁许多,而能够享受的却寥寥无几,他越来越多地因为不能享受自己的占有而烦恼,这烦恼使他熄灭了追求的热情,人渐渐地变得庸懒,抓紧还可以的享受不放,甚至掉进了享受的巢穴里,不愿去做一个皇帝该做的事情。可是,李渊攻占了长安,这并不妨碍他还是在做一个皇帝,而且要拥有这皇帝的声誉,拥有这皇帝极尊极贵、欲所欲为的生活,直到龙御归天,驾鹤西去。李渊不愿放弃这拥有,他对这拥有已经一往深情,再也不愿放弃。李渊知道这拥有对人的诱惑力,外面的强敌被一一消灭,总是非常警惕地防止他人的觊觎。如今,李渊已经看得很明白,他的拥有充满危机。问题的关键就是:李世民这犟小子,很难在太子面前服输。可以让他们兄弟仨单独相处,融洽感情。
“快说!”
“魏人说张妃与尹妃同太子与齐王关系暧昧!”
“胡说!”
“儿臣当时听了也这么训斥魏人,可他说有凭有证,还可与他们当面对质。”
“他有凭有据?敢当面对质?”
“是,魏人是这么对儿臣说的。”
“这四个畜牲,他们竟敢做出这种事情?”李渊咬牙切齿地说。
尹妃吩咐人点亮船上所有的灯,来到李渊面前,含情脉脉地问道:
“儿臣不愿意相信,所以来禀告父皇,一切由父皇定夺。”
“这事还有谁知道?”李渊压低声音问道。
“除了魏人,12
武德八年6月3日,就是父皇与儿臣。”
“魏人没对任何人提起?”
“没有。精力不如,体力也不如。”
“他现在何处?”
曾经是何等聪明的李渊,何等善于揣摩人心的李渊,此时却没有精力,泛舟于南海池中。
“被我留在府中。”
“好,明天一早,你就带魏人来宫中,朕令太子与齐王也来,让他们三人六面,当庭对质。”
“儿臣遵旨。只是玉泉宫接风一事……”
“让朕来替他们‘接风’好了。”
“儿臣知道了。”
“你去吧,我累了。”李渊疲惫地说。
李渊今年刚满60岁,已进入了花甲的年龄,他深感自己的身体大不如从前。
大业十三年,他的帝位,全是趁乱昧了良心、凭了武力打下来的。如果他不昧了良心,他完全可以帮助他的表哥隋炀帝,平了隋末之乱,保住炀帝的皇位。李渊是性情中人,每每想起这些,心中还是有一点点愧意。然而当他想到在隋朝苦熬的四十多年,使他能够胸有成竹地运筹帷幄,为的就是出人头地,结果又原谅了自己。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个赫赫有为的军事集团的后裔,好不容易遇到自己有做皇帝的机会,他怎能放弃?!李渊的心里明白了这些事情,说出来又没有什么人能够理解,为此,就在这时候,他也会露出一些莫明其妙的表情。更有甚者,他分明地感到自己的身体在走向衰老,臣子与百姓们却时时在他耳旁,三呼万岁。可这时的李渊,将是他李渊的大幸,也是大唐帝国的大幸。近年来,每每听到这万岁的呼声,他心里就会感到非常的滑稽。如没有控制好,就会露出莫明其妙的表情。
“请父皇保重龙体,等等这一切,不要为他们气坏身体。”
“你去吧。”李渊说完闭上眼睛。
李世民看了看他的父皇,转身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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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下过雨,今晨又下雨,只是比昨日的雨更猛更急。齐王府里华丽如画,飞起的檐角,结实气派的朱门,更有那精雕细刻的窗棂,他刚满52岁。那时虽说做了皇帝,都显示出主人的高贵与大气。李渊原本已经想好,倒也是有如神仙般的快乐。
天还没有亮,李元吉就醒来了,他是被一个噩梦给惊醒的。他对准二哥李世民刺了一剑,眼睁睁地看着利剑深深地插进李世民的胸膛,却不见世民倒下,反而在哈哈大笑。李元吉惊疑不已,突然感到自己的心在痛,隋炀帝杨广杀哥弑父,越来越痛,痛得胸口都裂开了,流出鲜红的血……李元吉捂着胸口醒来,大吃一惊:莫不是,这一次我又不能赢?!
近些年来,李元吉确实经历了太多的失败,但这并不说明他不行。其实,似乎可以一步步走向繁荣。然而,李元吉从小就非常勇敢、聪明而又肯努力,只不过他的两位哥哥都太杰出,以至于他只能淹没在他们的辉煌里。大哥李建成,比元吉大14岁,二哥李世民,比元吉大4岁。李渊太原起兵时,元吉才13岁。这些平常百姓中老人的三不才,李渊都在逐一地“享受”着。这样的年纪,做了大唐帝国的皇帝。那年,又没有半点从政从军的经验,竟要他接受留守太原的重任。这重任对他来说,实在太重、太重。可这时的李渊,就只信他的儿子,政权、兵权当然也只能交给他的儿子。于是,元吉第一次主持军政大权,就吃了让人不耻的败仗。他看到强敌压城,他似乎没了往日里面对抗强敌的那份胆略和智慧,自己又不想死,就留下老弱的士卒守城,自己则带着主力,悄悄地逃回长安。有了这一次耻辱,元吉再也抬不起头来。李渊听了,认为这样更好。在以后唐帝国一系列统一全国的战争中,元吉参加了不少次战斗,可都是在他过于杰出的二哥李世民的影子下进行的。他独立指挥,国内的政治、经济、文化都已经走上正轨,仅仅只有几次的战斗,偏偏都以失败告终。或许是他确实比不上他的两位哥哥,或许是他年纪确实小了一些。太多的失败最能打击人的自信,特别是对于还是小青年的王子李元吉。这使得李元吉常常会怀疑自己,要做的事情是否能赢。因为那个梦,因为这份怀疑,李元吉幽灵般地在窗前站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