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间氤氲着雾气,层层绕绕,纠结不休。水面上漂浮着白梅花瓣,一个丫鬟在旁边小心翼翼的添加热水,侧过脸偶尔望一眼沈墨,面颊立即染上两抹红晕。沈墨慵懒的半躺在水桶中,微微合着眼帘,那神情,似乎睡着了。精致的脸的水汽中更显美感,整个人如同从书画里走出来一般,疲惫让他略显得有些沧桑,却不失英气,恍惚竟不似人间有。
红棂竖起一根手指“嘘”一声,示意丫鬟不要出声。丫鬟乖巧的走了出去,合上门,红棂轻手轻脚把衣裳挂到衣架上,再小心翼翼的走到他身后。从背后看过去,是他英俊的侧脸,似乎已经熟睡。她刚想要走,沈墨突然张口,坐直了身子,激起层层水花,“她出什么事。”
红棂挽起袖口,伸手在他肩头轻轻叩击,用恰到好处的力道为他按摩,一边缓缓向他说起锦华的原话以及其后她自己打听到的详细经过。沈墨静静的听着,没一会,又合上了眼,他实在是太疲倦。
可是红棂说完他也就张开了眼,“你查出是谁下的毒吗。”
“还没有,因为是南王府内部的事,我了解的还不够详细,也不能亲自去查。”
“嗯。”沈墨沉默了会,似乎自己在思考谁是真凶,半晌才问道,“她现在怎样?”
红棂停了手,变了声音,“红棂保护不力,倾城在监狱里怕是……”
沈墨面色一变,“南王府没有打点吗?”
“没有。正是南王报的官。”
“该死。”沈墨眼里似乎要燃起火来,刚要开口,红棂飞快的打断他,“沈墨,你听我说完,有些是我必须告诉你,你听好。”
他张开眼,不说话。
“倾城,她毁容了。”
沈墨的心一紧。
“那个狗官真是狠,这也下的了手。”红棂叹口气,“三刀。”
她以为沈墨会有很激烈的反应……显然错了。沈墨出奇的平静,只是把身子往下沉了沉,完全没入了水里,再冒出来,声音里竟有一丝轻松,“也好,也好。从今往后,她不用再去那些危险的事……红棂,我想让她回到我身边,隐姓埋名以另一个身份成为我的侍女,你觉得如何?”
红棂颔首,淡然,“当然好。”
倾城离开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红棂和沈墨能够这样谈论倾城?
“我就不信沈墨不依靠女人就得不到天下……”沈墨长长的舒一口气,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眼前似乎模糊的已经印着她的脸,突然满心欢喜,“能这样让她离开南王府也是因祸得福,我正愁没有一个契机能名正言顺的接她回来。”
红棂微微一笑,继续给他按摩,“你那点鬼心思我还看不出?老早就后悔嫁她出去了,巴不得快些接她回来呢。回来后你们也能把一些事情说清楚,不用现在这样揪着所有人的心。不过,现在还是想想怎么救她出来会比较妥当。”
“我还走什么正途不成。”沈墨扬起嘴角,脸上有些嘲讽,“既然他为了让两府关系彻底恶化,谋害倾城的想法都有了,我还需要和他做什么君子?有本事他就和我翻脸……反正沈书现在都想起兵想疯了……”
“沈书?”红棂一愣,“他还想起兵?”
“我暂时劝住了。”沈墨默默叹口气,“我总感觉,沈家迟早要毁在他手里。”
“别说晦气话。”红棂无奈的摇头,“他就那倔脾气。”
“红棂。”沈墨忽然沉下声音,“要么,下次换你去劝他……坦白说,我哥真的很喜欢你。他其实也没那么坏,他只是恨我原来把你赶出靖王府,一直对我耿耿于怀,而且……他到现在还不知道你活着,这已经是很大的惩罚了……不管他曾经做错什么。”
红棂沉默不语。
沈墨也不好追问,只道,“好,我起来了……你去准备下,我们马上去总府。”
“沈墨。”红棂突然开口,“如果你知道他曾经做了什么,你也不会原谅他。”
说完,决然的往外走去。
沈墨站起身,迅速的穿衣。
不……红棂,你错了。不管过去的过错是什么,时至今日,都该被原谅。倾城说过,不管多么深重的罪孽,若要用一辈子来偿还,也太残忍。我想她是对的。
走出沐浴间,整个人头脑清晰许多,也不那么疲倦了。沈墨快步走入卧房,红棂正坐在桌前等他,面前还放着绷带和瓶瓶罐罐的药。他愣一愣,刚想开口拒绝,红棂已经笑着招呼,“过来包扎,用不了多少时间。你不会准备单枪匹马杀过去吧,也正好让别人有时间找人。”
沈墨走上前,坐下,伸出手。
手心的伤口被水泡得发白,有些溃烂。红棂皱着眉小心翼翼的上药膏,包扎伤口,忍不住地声责怪,“怎么伤成这样了……以后怎么赶也不能不顾着自己的身子呀,你看这手,一会怎么提剑?”
“应该影响不大。”沈墨收回手,又撩开袖口,几道被树枝划开的伤口正在渗血,看的红棂心一紧,噤若寒蝉,心疼不已。沈墨忽的沉默了,凝望着红棂认真而心疼的表情,眼前慢慢的浮现赤雪灿烂的笑颜……还有每次自己受伤时她温柔的心疼。这几乎是多年来唯一一次他想起她的笑容……平时每每看到红棂,浮现的都是赤雪死在自己怀里时的那幅画面,一次又一次的折磨的他痛不欲生。是因为红棂原谅了自己罢?在某种潜意识里,红棂几乎是赤雪生命的延续,红棂的原谅,无异于赤雪的原谅。他忽然颤抖着伸出手去,轻轻捋起她散落的发,“红棂,谢谢你。”
红棂感觉到他的动作,根本不敢抬头,只觉得心怦怦直跳,浅笑,“谢我什么。”
他顿了顿。“谢谢你去看她。”
“就这么点?”
“谢谢你这么多年……”他收回手,近乎呓语,“不离不弃的坚守。”
“傻瓜。”红棂大笑着,纱布在他手上打个结,包扎完成,“那我岂不是要感谢你这么多年没有赶我走?好啦,我们就不说这些煽情的话了,好好布置等会怎么救倾城,才能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