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探脉就发觉沈夫人已经伤寒入心肺,命不久矣,刚刚这一会,自己竟疏忽了。她走出房间,推开门,“来人!”
“倾城姑娘。”
“白芍,星云子,墨棠,五积散,抓来我去熬药。另外,叫二公子前来陪同。”
“是。”
她又回到床前,柔声,“沈夫人以后莫管这些闲事,有沈墨在,靖王府不会垮掉,夫人大可放心。”
“墨儿、墨儿,我只想要他管好靖王府,他却想要这个天下啊!”沈夫人本来紧闭的眼忽地张开,几乎声嘶力竭的喊,“有野心者,终会被自己的野心所害!我不需要一个皇帝,我只需要一个儿子!”
“娘。”
沈墨的声音忽然传来。
“公子。”她起身,到门口,低声,“夫人旧病复发,你切莫再气她。”
沈墨不发一言,径直从她身边掠过,进了屋。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离他还是好遥远,沈墨,依旧遥不可及。
她僵硬的挤出些笑,独自往药房方向走去。
药房空无一人,黑咕隆咚的。沈家人平时身体都还算好,硕大一个靖王府也才三个大夫。她自顾借着窗口微弱的光抓药,燃火,用砂锅熬药,拿着小扇子轻轻的摇,被呛的咳嗽不止,丢开扇子站起来。汤药很快咕噜咕噜作响,她握着手柄端起砂锅,一转身……
啊。
一个人迎面撞上,砂锅啪的一声砸到地上,药汁溅的满身都是,她还未看清眼前是谁,嘴唇就被蛮横的堵上了。男人炽热粗野的吻肆无忌惮,她张眼看见沈书英气的脸,狠狠咬下去,刹那血就漫上沈书的嘴唇,他吃痛,这才松开她。
沈书轻轻笑着,抬手抹去唇上的血,“好甜美的吻。”
“不要脸。”倾城冷冷一句,抬脚就要走,沈书一把抓住她的手,忽然急急道,“沈墨对你这么差,为什么还要跟着他?如果你跟了我,我定然把你捧在手心里……”
“你没他好。”倾城冷冷打断他,甩袖,毫不迟疑的离开。
“混账……”身后,沈书咬住牙关,狠狠拽紧了拳头。
出了药房,前去找靖王府的大夫负责熬药之事,自己疲惫不堪的回到临时住的添香阁。庭院里里一大群丫鬟仆人正在卖力的打扫,她撑出一个笑脸来,“你们都下去休息吧,这些事我来做就好。”
众人有几分为难的望着她,一个小丫头低声道,“小姐,这怎么行,这是下人干的活。夫人要责怪的。”
“没事,就说我闲着没事干……好啦,你们都出去吧,出去吧,我想静一静,太吵了。”
她把那些人一个个往外推,最后轻轻、却无比坚决的关上大门。
总算清净了。
她长长吁一口气,实在是不习惯被这么多人服侍着。扫视一眼庭院,走到一棵刚刚栽好的梅树前,低首,一把精致的剪刀放在地上,花枝还未修剪完。她俯身拾起剪刀,踮起脚尖一根一根来修剪花枝,小心翼翼的,带着几许欢喜。小时候,在南宫家,母亲就很喜欢栽上满园的白梅树,她经常帮忙着修剪。
她没有发现,屋里还有个人刚刚推门出来,有些惊异的望着她。可是望着她专注而细致的修剪着,动作细腻温柔,那人不自觉的浮现起一丝笑来,轻步上前,夺下剪刀,笑吟吟道,“城儿,这等粗活还是我来干。”
她眼睛弯成月牙儿,转脸看他的一瞬间突然发觉,这个孩子,真的长大了。成熟的轮廓,声音淡淡的沙哑,眉目里坚毅的神情,卓尔不群的风度……这个孩子,一点也不落他的两位哥哥。“阿澈。”
沈澈冲她微笑,抬首修剪花枝。倾城就在旁边看着,看着满园的白梅,也看着沈澈清澈的眸子。沈墨,在他十八岁以前,是不是也是这般干净无邪?她几乎忍不住要伸手去触碰他的脸,忽然,沈澈开口淡淡道,“听说,慕容颜,是个傻子。”
她一愣,恍惚的想起那日的莲花池,那个美的惊心动魄的少年,那串银铃般的欢笑声,那样一个人……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呢?她第一次有种猜不透的感觉。可是若他成为自己日后的丈夫,这,也确实相差太远。
“南王府内部斗争非常激烈,除了真正血统的三个儿子,还收养了四五个义子,府里女人多,乱成一锅粥。”他平淡的叙述着倾城以后可能会遇到的生活,“倾城……你确定你能在那样的环境生存下去么。”
她笑笑,不答话。
“我不明白,二哥为什么要把你嫁去南王府。”
倾城的笑容不由僵硬,淡淡道,“沈墨有沈墨的难处,阿澈应该体谅二哥,他一直在为靖王府的前途牺牲。”
沈澈忽然有些激动,他放下剪刀,转眼紧紧的盯着倾城,“为靖王府的未来就要牺牲姐姐的幸福吗?”
他清澈的眸子让她忽然心狠狠一痛,后退一步,笑容凄凉,“我的幸福,早被你二哥紧紧握在手里,这一辈子都要任他摆布了。”
“我去和二哥说。”沈澈望着她,声音忽然却低了下去,“让姐姐嫁给我。”
倾城眼里流露出巨大的惊讶,抿着嘴一句话也不说,移开一直与沈澈对望的视线。两人一同陷入沉默,许久,沈澈淡淡开口,“我是开玩笑的,姐姐。”
她眼神依旧迷蒙,叹口气,“你越来越像你二哥了。”
“姐姐,很爱二哥吧?”
她更重的叹口气,“是啊。很爱。”
兴许是被她如此直接肯定的回答惊住,沈澈半晌没有答话,沉默半晌才道,“失去姐姐,是他的损失。”他抬首继续修剪花枝,手一抖,手指就被剪开一道大口子,殷红的血珠滚落,滴在黄土上。
“阿澈!”倾城紧张的夺下他的剪刀,查看他的手指,指尖上一大块肉都要被剪了下来,“疼么,这么不小心,快和我进去包扎。”
由于对屋里的摆设不熟悉,她翻了半天才翻出一卷纱布,那时沈澈手指的血已经淌的满手都是,他淡漠的望着,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好像那并不是自己的手。这个表情让倾城微微的诧异,她一边帮他包扎,一边低低道,“说了我来吧……沈家少爷,怎么能干这种粗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