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不出门的缘故,她的装扮亦是清爽。一身天水蓝瑞锦长衣裹身,银丝挑绣的千瓣菊花开在云水漾百褶长裙里。简单束起的发髻上只插一支粉色水晶桃花簪,垂下细细的银丝流苏,看起来素净典雅。
偶尔,她会凝眸沉思片刻,暗自筛选着朝中那些对自己有用的人。
轻轻的捏起沾饱了墨汁的狼毫笔,在那写满人名的卷宗上用力的划上一笔。想想又批掉,再一想,又将刚刚批掉的地方打上了记号。
如此一番折腾过后,那原本干净的卷宗上此时已是模糊一片,连之前才整理好的那些痕迹都已经混沌不堪,有些看不清楚了。
重重的叹口气,扔了手中的狼毫笔和卷宗,再揉揉有些肿胀的太阳穴。
身旁的青竺见状,忙贴心的端了温热的茶水递过来,小心的劝道:“王妃歇息一下吧,你都已经看了一天了,可要小心身体才好。”
汐颜接过茶水喝一口,瞟一眼窗外快要垂下的夜幕,随口问道:“王爷还没有回来么?”
青竺摇了摇头,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下汐颜的反应,才低声回道:“刚刚丁公公来告知了一声,说皇上要留王爷一起用晚膳,之后才会回来。”
“唔,又是留他用晚膳么?”汐颜淡漠的应了一声,将手中只喝了一口的茶水复又放回到桌前。心里,却不免升起一种那掩的失落。
这些日子,阿宸几乎都是早出晚归,每次的理由也都出奇的相似,无非就是南筠皇或者是柔贵妃要留他一起用晚膳。
她从不多问,心里却明白,那些个理由根本就是他不想回府的借口。或者,即便他已经说过会相信她,可心中难免还是存有疑虑的吧。
长长的叹息,却叹不尽心中兜兜转转的愁绪,轻声的吩咐身侧的青竺:“既然王爷不回来了,那就吩咐膳房只熬些粥来吃吧,我亦没有什么胃口的。”
“是,王妃。”青竺低低的应着,张了张嘴又悄悄的闭上,转身掀帘走了出去。
晃动的珠帘复又归于平静,一个人的房内却更觉的清冷,连祥云蟠花烛台上的烛灯亦忽明忽暗,惹入无限惆怅。
她缓缓的坐在紫檀木软椅上,用细长的银针挑动那微弱的蓝色火苗,叹道:““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只可惜,又有谁人识的你真心?”
身后,雕花的窗棂有轻微的响动传来,紧接着,一股淡而熟悉的兰花香味迎风而入,犹如一阵疾风一般吹息了烛灯幽暗的光亮。
汐颜猛然回头,便见一人正负手立于窗前,深紫色软稠长衣上的金丝蛟龙纹在暗夜下依旧栩栩如生,彰显着此人无与伦比的傲然与霸气。
她惊的起身,口中呼道:“玄公子,你怎么……”
玄御天微颌首示意她噤声,伸手轻挥开晃动的珠帘步入内室,褐色的双眸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静静停留片刻,继而道:“王妃不必害怕,我来此,只是想与王妃告别,别无其他。”
“哦?”汐颜闻之一愣,走入他的身前问道:“玄公子是要离开么?”
玄御天轻轻的点了点头,面略几许愧色:“御天为王妃惹来如此麻烦,实不敢再待下去。或者,唯有御天离开此地,才能消除王爷对王妃的戒心。”
这些天来,他一直守在王府外观察着府中的动静,他知道她过得不开心,因为从那日起,风慕宸在府中陪伴她的机会越来越少。
“玄公子误会了。”汐颜闻之浅笑如花,隐下眸中丝丝忧伤,佯装轻松的回道:“此事与玄公子毫无关系,这是汐颜与阿宸之间的事情,况且,如今误会已经解除,玄公子不必因我而离开。”
“王妃是在挽留么?”玄御天凝神看她,眼中似有万般留恋。
汐颜微怔,忙垂眸避开他痴恋的目光,滴水不漏的回道“玄公子来去自由,自是汐颜无法挽留的。只是,若玄公子是因此事而离开,汐颜倒深觉有些愧疚不堪。”
一丝失望袭上褐色的眼眸,他轻然苦笑着安慰:“王妃不必愧疚,御天此次离开还有一重原因,就是御天想要为王妃去寻得一味良药——玉雪莲。”
“嗯?”汐颜眉头轻蹙,忙婉言拒绝:“玄公子曾经说过玉雪莲乃世间珍品,况且,它又是生在那个人烟绝迹的巫山之上,玄公子万不可为汐颜冒如此之险。”
“那点危险算什么。”玄御天满脸的不在乎,只定定的望住她在夜色中依旧清凉如水的眼眸,用低沉的声音回她:“你要知道,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汐颜心中微微一颤,一声“玄公子”还未及出口。
他细长而微凉的手指却轻轻的点在她樱红的唇畔,继而在她耳畔低语:“如果,巫谨还在我的身边,我也一样会让她幸福。我们曾亲手写下过合婚庚帖,相约此生不变。”
汐颜怔怔看他,他俊朗如玉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淡淡的惆怅。
依稀记得初次相见时,他也是用这样朦胧的眼神看着她,眼底的悲伤层层凝结,似是欲说还休。那时她总是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才知,他,不过是把她当成了另外一个人。
稍稍凝视,知道残忍,却又不得不说:“玄公子,我是汐颜,不是你的巫瑾。虽然我们长的很像,却终究不是同一个人,因为我爱的,是风慕宸。所以,玄公子不必为我冒险,不值得。”
一丝苦笑勾起在唇畔,带着无法言说的凄然。他突然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定睛望住她错愕的眸:“汐颜,等我回来。”
长袖轻轻一挥,紫色的身影在窗前轻轻一闪,便不见了踪迹。
汐颜好久才回过神来,软软的斜坐在椅子上,颤巍巍的伸出手来触摸自己的额头,光凉的触感让她恍然,似乎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午夜一梦。
可是,那清雅的兰花香味还未散去,胸口处,也已是澎湃如潮。
不知在黑夜中端坐了多久,等她终于回过神来准备取火点灯的时候,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却突然从后面紧紧的抱住了她。
汐颜吓得浑身一颤,以为是玄御天又忽然翻身折回来,刚要伸手推之,便听耳畔那久违的声音柔情的响起:“汐儿暗中独坐,可是再等夫君回来么?”
紧张的情绪慢慢的平息下去,她暗自吁出一口气。
回身,将眼底的悲戚转化成丝丝的淡漠,笑道:“阿宸终于回来了,不知父皇的晚膳是否比府中美味千倍,竟让阿宸如此乐不思蜀。”
“汐儿?”风慕宸有些难过,他的汐儿,终究还是伤心的吧?他的汐儿那般敏锐而聪慧,怎会看不出他这些日子以来的刻意躲避?
汐颜浅笑如花,明明眼中的悲伤已经蔓延看去,却依旧强装着笑容:“宫中晚宴多油腻,我去让青竺为阿宸准备一壶清茶,消消肚中油水。要知道,腹中不可多存食,要不然,会气淤凝结的。”
“汐儿。”他一把将正欲离开的他揽入怀中,温热的细吻落在她的耳垂:“对不起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