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肩头血流如注,殷红的鲜血渗入黑色长袍,又落入干固的地面。而他,却似乎浑然无觉,只紧张的望着汐颜越发惨白的脸。
那是他今生最挚爱的女子,却眼睁睁的看着她受伤而无能为力。
汐颜碰触到风慕宸疼惜的目光,心中亦是疼痛难忍。他肩头的伤口流血不止,若在这样僵持下去,他一定会因失血过多而体力不支的。眉心轻拧,她侧目看向冷无,寒风中,他粗布灰衣尽显凄凉之色,粗狂得眉眼间亦能看出昔日的尊贵与俊朗,只可惜一场错案毁了一生,再回头时,已是物是人非。
“今日真是个好日子。”汐颜突然仰天而望,含悲且笑:“万里无云,阳光普照。冷大哥,冷氏两百人被冤杀的那一日,是否也是这样的天气?人都说,在相同的日子里抬头望天,便能看到自己心中思念之人,冷大哥,是这样么?”
冷无身躯一震,顺着她的目光向上望去。
而汐颜便趁着他松懈的片刻功夫,迅速拔下发间那支金钗,然后用力的朝着他的手臂刺了过去。这一刺用尽全身力气,那支金钗的尾部几乎全部没入了他整条手臂。
“啊!”冷无疼的大呼一声,臂中劲道一松便放来了汐颜。汐颜旋即抽身而出,一旁的风慕宸即刻飞身而起,一把将汐儿揽入怀中退后丈余。
与此同时,一支支羽箭从窗口射出,蜂拥得射向冷无站的方向。
那弓箭手都有百步穿杨之能,自是箭不须发,悉数全插入了冷无的身体,胸口、四肢、后背。鲜血染红冬日的街头,染红了午后的太阳,他死死的盯着风慕宸,似是用眼神穿透仇恨的灵魂,噙血的唇角勾起一丝冷冽的笑,“风慕宸,即便你今日救了她又如何,你终不过是要看着她痛不欲生而死!”
而后双膝一曲匍匐入地,双目圆睁而再无声息。一代豪杰,匆忙谢幕,令人唏嘘。
“其实,本王曾放过你很多次。”在冷无即将咽下最后一口气得时候,风慕宸不无遗憾的长叹一声:“你错就错在太执着,也不该伤我的汐儿。”
冷无却再也没有了反应,冷风吹起他落在地上的斗笠,静静的落在他的脸上,遮住了他怒睁着的双目。连老天都怕他死不瞑目,而他,却一生都不知如何放手。
“九哥,你的伤。”风慕皓上前按住他不停流血的伤口,又扭头急促的吩咐一旁的侍卫:“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太医,快去。”
“我没事。”风慕宸吃力的推开风慕皓的手,忍着肩头上的剧痛转身看着汐颜,伸手拂过她额前染血的碎发,柔声道:“汐儿别怕,没事了。”
“别碰我。”汐颜忽然用力的将他推开,怔怔的望着他惨白的脸庞,眸中泪珠蜂拥而出“九嫂,你疯了。”风慕皓吓得赶紧扶住已摇摇欲坠的风慕宸,怒道:“你不知道刚刚九哥是为了你才受伤的,你为何这么推他?”
“是,我疯了,我就是疯了。”汐颜挥手挡开身旁要扶她的青竺,哭着喊:“我怎么可以让你这么爱我,我怎么可以让你为了我如此冒险,万一、万一他刀上有毒怎么办?万一他的刀再刺偏一点怎么办?风慕宸,你凭什么为了我不顾自己的危险,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宁愿今日死的人我!”
“汐儿是这样想的么?”风慕宸眸中血色散尽,只留一缕淡淡的温情:“可若汐儿死了,我活在这世上又有何意义,没了汐儿的人生,怎叫人生?”
“阿宸。”汐颜哭着伸手欲扶他,却忽觉喉头一甜,“哇”的一声,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冷无一事尘埃落地,剩余的叛党也在风慕皓的带领下全部剿灭。
因为挟持王妃又刺伤王爷,冷无更是被冠以万恶不赦之人,虽人已死尸体却依旧被五马分尸后丢于荒野。而早已被平反的冷氏家族亦受此连累,坟地被强行挖掘,尸骨暴露与日下三日,最后被一把大火消失殆尽。
风慕宸在听闻此事后,亦只是沉默无语,片刻之后才幽幽的说了一句:“自不量力。”
此时的汐颜正坐在软榻前喂他吃药,听他语气不善,不免张口辩驳道:“人间冤案何其多?虽然他一错再错,但归根到底亦是受害之人。”
“本王从不关心这些。”风慕宸咽下口中苦涩的药汁,不带丝毫表情的回道:“本王只知道他伤害了汐儿,无论是谁,但凡伤害了汐儿,本王定不饶他。”
汐颜因他的霸道而白了他一眼,可脸上却洋溢起幸福的笑容,轻柔的为他擦净唇角的药渍后问道:“那以后,阿宸欺负我呢?”
“本王爱你还来不及,又怎会伤害汐儿呢?”风慕宸紧紧的抓住她的手放在胸前的位置,眸中温情烁烁:“汐儿,我!”
“小心你的伤口哦。”汐颜知道他又想要什么,赶紧的抽手起身避免与他的肢体接触,又道:“对了,不知那日阿宸所说的,要请旨父皇为姐姐赐封号一事办的如何了?”
“父皇已经赐她为雪雅郡主,圣旨应该是过几日便会到了。父皇听闻是汐儿的救命恩人,所以才慎重而行,也已经选了宅子了准备一并赐下。”风慕说完挑了挑眉头,不免略带醋意的道:“汐儿对这个姐姐好似关心的很呢。”
“难道汐儿对阿宸不好么?”汐颜将手中的药碗放在桌前,回眸嗤笑道:“阿宸不会连一个女人的醋也要吃吧?呵呵。”
“本王就是吃醋,如何?”风慕宸突然一把将正要离去的汐颜重又搂回到自己身侧。
汐颜一愣,刚要挣扎着起身,却见他眉头忽而微拧,脸上的表情似是痛苦万分。还以为是自己是碰触到了他的伤口,汐颜吓的赶紧停止动作,紧张的望着他。
却见他闭起双目,一副无比享受的样子,柔声道:“别动汐儿,我只想搂着你睡一会儿。”
汐颜闻之窃笑,伸手紧紧的搂住他的腰。这个便是世人眼中那个冷酷无情又狡猾如狐的男人么,看起来,怎么好似一点都不像啊?
他亦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啊,会在自己心爱之人的面前偶尔撒娇,会闭着眼睛享受难得的片刻安静。他也会悲伤会高兴,会在她面前才会卸下了那层坚毅的伪装,他渴求的,也不过只是平淡的人生啊。
“九哥,九哥,你可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能够胆敢在宸王府如此放肆的大喊大叫的,大概除了风慕皓之外,再无他人了吧?
风慕宸浓眉微拧,有些不悦的瞪着从门里闯进来的那个身影。
清冷的目光只一扫,风慕皓那即将迈入内室的脚便不由自主的锁了回去,战战兢兢站在原地,瞪着一双眼睛无辜的望着软榻上那冷若冰雕的男子。
“皓王可又得了什么新鲜事?”汐颜笑着起身拉了他进来,她深知风慕宸对这个弟弟的溺爱,自不会因为这一点小事就生他的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