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景添的解释,溪川更加不管不顾地往里面挤,却又感到迎面而来一股反作用力,幸好景添一直扯着没放手,否则就也被逆向散开的人群撞倒了,是明樱被工作人员抬上来安放在舞台上,溪川看见了她,神智很清醒,正皱着眉镇定地对身边的助理交代些什么,但似乎腿受了伤,无法行动了。
溪川挣开景添的手跑到明樱身边:“怎么样?伤得很严重吗?能不能站起来?”
明樱好像很烦闷地喘着气,用手捂住脸,无论谁询问都再没说话。
有人拨打了120,救护中心的人很快就赶来把明樱抬上担架运走了。
伤得多重?明樱还会不会回来?演唱会到底能不能顺利进行?所有人心里都打着大大的问号。
会场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小雨,穿着分发的一次性透明雨衣排着队等待进入会场的四万歌迷,还不知道演唱会主角发生意外即将缺席的事实。
而会场内的气氛更加压抑,几乎没有人敢发出声音,只听见负责人模样的人在发火:“怎么会撞到器械,你们是怎么干活的?看见有人在边上不能注意点吗?”
操作大型机械的工作人员委屈地说:“器械运动的速度已经非常非常慢了,根本就不应该撞上的。但是Luna当时像是完全没有看见一样直直地迎着运动的器械走过来,我也纳闷啊,这么大的东西她怎么会看不见呢?”
完全没看见?
溪川皱起眉,和所有人一样,百思不得其解。
从医院没有消息传来。无论是明樱还是她助理的手机都处于无人接听状态,溪川忧心忡忡地阖上手机,离开场只有不到一小时的时间。
公司开始做演唱会延期的安排。演唱会延期不仅意味着巨额赔偿,而且作为她巡回演唱会的最终场,对她的影响也不容小觑。百里娱乐的高层几乎全部闻讯赶到。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二十分钟后,明樱被轮椅推着,出现在会场里。
医生说至少要安静休养一个月,腿伤才能勉强恢复。由于过度劳累,去年演唱会期间的腿伤也早已复发,只是明樱一直忍耐着隐瞒着。即使如此,当被问到“还能跑得动吗”的时候,她还是坚定地回答“我会跑的”。
除了开演时间推迟,一切都照着原定计划进行。
溪川处在旁观的境地,却愈发地感到惶惶不安。演唱会是照计划进行了,可是演唱会之后呢?她必须要开始偿还身体欠下的巨债,而溪川担心的是,明樱所隐瞒的远不止腿伤。
止痛针的效用只能维持三十分钟,但历时两小时的演唱会,耀眼的明樱唱着跳着满场跑动,锋芒毕露锐不可当,在场的四万歌迷,没有人察觉到她的异样。
在常年干燥的北京,这个深秋因延绵的雨水显得异常寒冷。
因开演时间推迟而有些不满的部分歌迷,很快看见了后续报道,“Luna受伤后依然坚持完成演唱会”被作为花絮传颂着。明樱的人气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而在溪川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像是与魔鬼做着交易,用一部分未来换取现在。
但是,不会有人想到,明樱已经彻底放弃了未来。
不受控制,不能停止,哪怕付出一切代价,只为一个目标,复仇之后该如何生活下去,却从来不曾考虑。
即使将来会永远陷入黑暗、会丧失行动能力也在所不惜。
演唱会结束后,明樱因腿伤获得了一个假期,在家休养。溪川和轩辕分别来探望过几次,却一连几天都不见CICI踪影,溪川注意到:“你那助理也太差劲了,虽然你不在工作,但照顾你也是她的工作。”
明樱摇摇头:“她另有用处。”
溪川听了这话,心下明白了一半,也就没有再详问。
“你《麓境》拍得顺利吗?”
溪川叹了口气:“首播收视率就上三十点,第二季都到三十四了,预期会稍有回落的两集也没下降。大家一看这剧火了,反而各怀鬼胎抢功抢得厉害。顾盼一直不满意自己的戏份,给瞿芒送了不少好处,可瞿芒是既不吃硬也不吃软的角色,全给退了回去,几次以后惹烦了瞿芒,第十一集给她写了个剃光头的情节。”
明樱忍不住笑:“真的会剃吗?”
“当然不会啦,戴假头套嘛,可是也够难看的,会留下永久的荧幕形象,为了这事双方都不肯让步,这两天正吵得不可开交呢。编剧要罢写,演员要罢演,导演夹在中间受气,一直拍电影的童翎哪遭遇过这种局面?拍摄进度也就放慢了,我正好多了点空闲时间偶尔溜出来看你。”
“我说呢。不过,瞿芒没难为过你吗?”
“她倒是没有。如果戏份太重算虐待我,那就有。如果她的偏爱导致顾盼处处和我作对算间接为难,那就有。”
“要得到她的认可不容易,我当时都知难而退了。哦,这几天在家看电视经常看到你的节目。”
“嗯,通告是比较多。景添……神通广大,不过就是讨厌。”
明樱抿嘴淡然笑笑,觉得她太孩子气,而说服工作并不适合自己来做,没有再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泛泛地感慨了一句:“你多幸运啊。”
溪川微怔,神情突然黯淡下来:“幸运?大家都这么说我……”
沉默几秒后,溪川平静地看向明樱的眼睛,问道:“可是明樱,你觉得是死去更幸运,还是看着别人死去更幸运?”
每经历一次劫难,告诉自己必须重新开始生活。
自己和身边的人都在反复对自己催眠--
“你多幸运”、“你多幸福”……
总是对人说:“脑子里的,都忘记了呢。”
伪装的欢笑,伪装的阳光与开朗,也可以迷惑很多局外人,只是骗不了自己。
离开的人幸运地幸福地安眠了,而被留下的人睁着双眼,才要阅尽这黑白的荒芜世界里所有的凄凉与悲恸。
时间在头顶逐渐变成一团厚重的积雨云,也许有一天能够化作狂风暴雨冲净心里累积了十余年的尘埃。
受伤的公主沉睡在荆棘之中,等待被救赎。
而荆棘长在内心深处快要疯狂地刺破胸腔的公主却只能自我救赎。
明樱和溪川不同,她正被时间追赶着朝一条歧路上奔跑,已经不能驻足也不能回头。
周末,岑时来探望明樱,脸上有难以掩饰的喜色。
“有什么好事吗?”明樱问。
“对不起,明樱,我要把CICI从你身边调走了。不过你放心,等你回来工作,我会再安排得力的助手给你。”
“CICI怎么了?”明樱故意装作好奇。
岑时再也忍不住欣喜:“她怀了我的孩子。”
明樱给自己预定了五秒的反应时间,才改变音调跟着高兴起来:“真的吗?”可又急速变忧心,“可是,嫂子……”
岑时也想起这桩随之而来的头痛事:“也不知道她怎么眼线那么多!马上就知道了,现在每天在家里闹,一方面指责我,一方面一口咬定孩子不是我的,在我这儿闹还不够,还去我妈跟前闹。真是被她烦死了。”
“是不是你的很好鉴定啊,等孩子生下来做个DNA就知道了。”见岑时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微变化,明樱马上从容地解释道,“你是我哥,嫂子和我关系也是建立在她是你妻子的基础上,只要你好,别人怎么样我不会在乎。”
岑时长吁一口气,又恢复了喜悦之色:“是啊,等生下来就知道了。可我有点不明白,医生说……我是……”
知道岑时要说什么,见他面露难色,明樱表示会意没让他说下去。“医生说?医生也经常有误诊的,何况,我记得嫂子……林慧,她自己就是医生,在她的朋友圈里找个人按她指示的说,不也是易如反掌吗?”
岑时蹙起眉,明樱知道这两句话已经说到他心里了,立刻打住:“不过,我也没说一定就是这样,我猜猜而已。”
“不对,”岑时若有所思地点着头,“你说得很有道理。”
“现在暂且相信CICI吧,因为她在我身边时也很忙,没见她交往别的男人,”明樱说到这笑了笑,“可我是洞察力太差了点,连你们俩交往我都没发现。”
因为和CICI压根没交往,岑时笑得有些尴尬。
明樱接着说:“暂且相信她,好好照顾她。”
“嗯,这我知道。”岑时应道。
截止到目前的事态发展,依然完全吻合明樱的计划。接下去就该给岑时制造点麻烦了。
等岑时走后,明樱马上分别给CICI和林慧去了电话,然后坐等好戏开场。
红色的跑车停在不远处,溪川在公司的车门口停了几秒,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景添,上了公司的车。
一些过往像窗外迅速向后闪过的景色,在脑海里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