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当的一声,带着金属特有的闷闷的嗡声,撞在我的额头上,震得我好一阵头昏眼花。估计是我摔倒的方向不对,那前面好像是宁墨家的青铜麒麟,足足有小狮子那么大。
那么说来,我就算是昏倒,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吧!
其实我很想像古典武侠小说里面的女主一样,嘤咛一声,醒转过来,然后以无比楚楚可怜的姿态,翘着小小的兰花指,泪眼盈盈,就能惹得床边的男主好一阵激荡。
可惜,我不是传统型女主。
我的醒转,是伴随着一声粗犷的尖叫声的。
“是谁,是谁敲我的头?好痛!”我怒吼,伸手摸自己的额头,那里应该比紫金山还紫。
“红旗,你终于醒了!”
一条,两条,三四条,我看见身边所有的身影都扑了过来,齐齐压在我身上哀鸣。
我被压得直翻白眼,差点再次昏死过去。
“好了好了,不要压了。她已经翻白眼,吐舌头了!”我听见有宝的天籁之音远远传来,压倒在我身上的巨山终于重新直立起来。
有宝眼泪汪汪地看着我,握着我的手,哀叹:“红旗,你怎么这么傻啊,跑去宁墨家撞墙,他真的有这么好?!”
啊?我抓头,这又是什么情况?
小郭继续补充:“现在全校都知道了,你苦恋宁墨三年,被拒绝了,跑去人家家里撞墙割手指。你割手指干什么啊,自杀不应该割腕么?”
我怒,咆哮:“这都谁造的谣?”
给我知道,我非敲死他不可。我有那么没品么?就算自杀,我也得带上宁墨那挫男,怎么会自娱自乐呢,说这话的人,太不了解我叶红旗了。
“难道当事人宁墨说的也是谣传?”
我瞬间出离愤怒了!
“他胡说八道!”我愤怒地握拳,因为用力过度,好一阵头昏眼花,有宝她们几个吓得立刻将我又压回了床铺。
“红旗,算了吧,就当作了三年的梦!”
我瞪着双眼,无比愤慨地怒视雪白的天花板,久久沉默不语。
有宝那几个胆怯怯地围在我的床头,也不敢发出一丝的声音。寂静的病房里,甚至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许久之后,我转过脸,不再凝视天花板,用无比淡定的语气,问:“有宝,住院费用是谁付的?”
有宝小心翼翼地回答我:“是宁墨……”
我依然沉默,和她们对视。
有宝更加小心翼翼地问:“红旗,要是你觉得丢脸,我们凑钱还他去?”
“哈哈哈哈,”我突然大笑,非常开心,“好好好,就让他付。告诉医院多开几瓶氨基酸,给我脚趾上也挂上葡萄糖,两只脚都要,我要补身体,每顿午餐都要有肉!哈哈哈,我要吃肉!”
“……”大家都用石化的姿态看我。
我持续狰狞地笑:“我长期驻扎在这里,耗尽他的医药费!”
“……”大家石化着转头,一起瞄向门口。
我停住笑声,也跟着看了过去。病房的门口,站着一身白衣的宁墨,嘴角含着笑意。
“你继续,你继续,不要停下来,继续畅想!”宁墨很客气地朝我点点头,将手里的小罐子放在了我的床头。
“宁墨……”我的声音立刻低了八拍,气焰顿消。
完了,贱格又凌驾于人格之上了。我在心里流淌着我作为一名淡定人文的女性所特有的自尊的眼泪。
“我今天来,是想跟你算一算彼此的经济损失的。”宁墨优雅无比地坐了下来,双眼含着笑意,扫了扫室内的其他同学,其他同学们立刻会了意,滋溜一下,全消失得无影无踪。
“彼此的……经济损失?”我一下坐直了身子,又惊又怒,“你有什么经济损失?!”
他微微一笑,露出特有的温柔斯文笑容。可惜再也骗不了我,我拒绝被他迷惑,索性也抬高脸冲他嘿嘿嘿地笑。
果然,他的笑容滞在了脸上:“叶红旗,你要不要照镜子?”
我保持着笑容,他默默地从床头柜上拿起一面镜子,对着我照过来。
镜子里面,我短发如钢刺根根冲冠而立,一张脸肿大如饼,面色青白,显然是缺血所致,再加上扭曲的笑容,着实跟鬼娃娃花子一样可怕。
他这招也太恶毒了!还真把我当成真的勇士了!
我顺着床头渐渐渐渐地滑了下去,最后索性拉高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
“开始吧,我在被子里听得见。”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闷闷的,“你会有什么经济损失?”
哗啦,被子被宁墨一把揭开,他的眼底带着笑意,伸出根手指摇了摇:“错了,你要赔偿我的东西多了!”
“……”我怒视他。
人不能这么无耻好不好?被撞到头的是我,住院的是我,名誉受损的也是我,难道你宁墨大人会有什么损失?
见我怒目,他也不生气,掰着手指一条一条数给我听:“第一,我家的麒麟是开过光的,不能沾血!”
我冷哼:“那值多少钱?”
他斜睨我一眼,嘴角蕴笑,缓缓道:“其实钱不多,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
我默默地抓起被子盖在脸上,开始浑身哆嗦。
他不依不饶,抓下我的被子继续数:“第二,你把麒麟额头上的那颗碧玺给磕掉下来了,不知道蹦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嘴硬地瞪他:“什么碧玺,难道现在还有玉玺?”
他哑然失笑:“叶红旗,那是一种宝石的名字!”
我破罐子破摔了,一撸袖子,拍着被子问:“直说吧,多少钱?!”
他沉默半刻,看看我的脸,道:“我怕我说了,你要多延迟出院的时间。”
“……”我咬牙,怒视他以示意,我能挺得住。为了表达我的身强体壮,我甚至习惯性地又捶了捶我的胸脯。
他的嘴角抽了一抽,小声地试探性地报出个数来:“大概只有两三万吧……”
我浑身一哆嗦,被子也来不及盖,就开始翻白眼。死了死了,宁墨同学,你把我卖掉算了!
宁墨大惊,伸手用力拍打我的脸:“挺住挺住,叶红旗同学,我可是还有第三第四都没说呢!”
我悲愤地看着他,无比悲凉地道:“宁墨,你就爽快一点吧,到底一起加起来有多少钱,我做牛做马也赔给你!”
他挑挑眉,伸手摁住我的肩膀,一边微笑,一边用另一只手做出压下去压下去的动作。这动作的涵义我知道,这是让我淡定。
我深呼吸几口气,逐渐达到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境界。
“我不要你的钱。”他缓缓开口。
我大惊喜:“真的?老宁,你够哥们啊!”
他的眼角连着嘴角都抽了抽,点点头:“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你只要答应了这个条件,非但不要你还钱,你住院的开支都我全包!”
我热泪盈眶地看他:“你都说了吧,不要再留半截,我怕再这么百转千回,我会一口气提不上来……”
他用无比严肃的神情看我,许久,道:“叶红旗,我们两清了好吗?以前是我不对,现在我给你赔个不是,以后大家都是同学。”
宁墨你当我是什么?利用我的感情,用完就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我的感情践踏得一文不值,宁墨,两清不了,我恨着你呢!
但是我更恨自己。就算这样,我心心念念的还是你!
我感觉有一股又酸又涩的气息从我的心肺直蹿而上,透过我的鼻腔,漫过我的眼线,连着泪水,就要翻滚而出。
我仰起头来,深吸了一口气:“宁墨,你根本不懂得感情。我诅咒你,将来一定会遇上个没心没肺的,也这么重重地伤你!”
我不会哭,打落的牙齿也要滑下肚,所以,我一直仰着头,用眼角余光来藐视宁墨。
他皱着眉,一声不吭地和我对视。片刻之后,他站起身来,默默地走了出去。关上病房门的那一刹那,我听见他压得低低的声音,像一阵刺骨的寒风,刮过我尚且带温的心房。
他说:“红旗,对不起!”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眼睛就止不住地痒了起来。我一个劲地揉啊揉啊,揉得满手都是湿漉漉的。
宁墨,你一定会后悔的。现在我都这么美好这么贤淑了,在不久的未来,我会更强更美更气质,让你为错过我而后悔!你一定会后悔的!
有宝她们重新进来的时候,我已经揉完了眼睛,正在呼哧呼哧地喝着宁墨带来的猪脑汤,喝得高潮迭起,嘶嘶声不断。
“红旗,你哭了?!”有宝一惊一乍地跑过来。
我大笑,差点将嘴巴里的猪脑给喷出来:“怎么会?刚刚眼睛痒,用手揉了会儿,估计是秋燥,所以眼睛会红,肯定是这样的!”
小郭嗫嚅:“秋燥跟你眼红有什么关系?”
我怒目而视,对于她的不合作很不赞同,一个冷眼,成功地将大家的质疑都打压了下去。
“哈哈哈,秋燥秋燥,我的眼睛也是痒的!”很快,大家都揉起了眼睛。
我埋下头去,继续呼哧呼哧地喝我的猪脑汤。
所以说,天才总是寂寞的,平常人的反射弧总是紧跟在我之后的。尔等凡民,偶尔漏眼说错话,那是正常的。
我和着汤水,吞咽着咸涩。其实我该祈祷的,这次撞着的是我的脑,如果真的能撞失忆了,该多好!
事实证明,生活不是电视剧,它永远不会那么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