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5月5日,中、日两国在英、美、法、意等国的调停下,签署丧权辱国的《淞沪停战协定》。日军返回战前防区(上海公共租界北区、东区及其越界筑路地带),中国军队暂留现驻地(沪宁铁路上的安亭镇至长江边的浒浦一线),交战区划为非武装地区,中国军队不得驻扎在上海至苏州、昆山一带。蒋介石下令,将十九路军的三个师分别调往皖、鄂、赣参加内战,企图肢解十九路军,遭到强烈反对;他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严令十九路军部队开赴福建,参加对江西红军的围剿,希望借红军之手,废掉这支“不听话”部队。
通过“一?二八”战争,日本达到了拼凑伪满洲国和迫使南京国民政府屈服的双重目的。
6月,局势刚刚安定,蒋介石马上就在庐山召开江西、湖南、湖北、安徽、河南五省“剿匪”会议,决定采用“三分军事,七分政治”的原则,确定第四次“围剿”红军战略:首先,集中兵力“围剿”消灭鄂豫皖、湘鄂西两苏区的红军,消除首都南京的隐患;然后,全力进攻闽赣中央苏区,重点进攻、分区“围剿”,彻底消灭“共匪”。在给皖西作战的胡宗南、徐庭瑶、王均、曾万钟的《电令》中,蒋介石命令道:
“现决定第一、第四、第七、第十二各师,同时向霍邱、正阳、六安、霍山之线前进,限本月哿(二十)日以前,确实占领淠河西岸地区,所有前线部队,暂归第三军军长王均负责指挥。”
自从黄埔毕业后,胡宗南东拼西杀、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深受蒋介石器重。1927年5月,被授予陆军少将军衔,担任第一师副师长,成为黄埔系学生中第一个将军;1931年1月13日,年仅34岁的胡宗南晋升为陆军中将,显赫一时。
1932年2月28日,蒋介石复出不久,就在南京中山东路召开大会,宣告成立“三民主义力行社”,亲任社长,并提倡“发挥硬干、快干、实干精神”,实行“力行哲学”。下设组织、宣传、训练、特务四个处。胡宗南与贺衷寒、康泽、邓文仪、戴笠、桂永清等骨干,被称为“十三太保”。4月1日,由蒋介石点名,戴笠出任特务处处长,本部设在南京徐府巷(简称一处),其私人办公室和住宅在鸡鹅巷53号。9月,成立“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BIS,简称军统局),非建制单位,对外保密,戴笠担任“第二处”处长。1938年,军统局正式列编,贺耀祖出任局长,戴笠以副局长身份主持工作。每年的军统纪念日,戴笠做主,一直定在4月1日这一天举行。
俗话说,野心伴随官位长。1930年代,少年得志的胡宗南开始着手建立自己的组织体系,成为黄埔系“少壮派集团”领袖。当时,他正率领大军,在安徽西部山区“剿匪”。近水楼台,他相中了安徽省政府主席的宝座。
从地缘政治的角度来看,安徽位于中原,是中国南北自然与文化的分界与融合地带,淮河以北属于北方的齐鲁文化圈,江淮之间为楚国文化圈,江南属于吴越文化圈,可以说,民风彪悍,物产丰富,派系林立,堪称大陆政治文化、经济社会的“小联合国”。治国先治皖,安徽若能治理好,那么,治理全国如同“烹小鲜”一样。中国历史上决定南北政治命运的大决战,如淝水之战、垓下之战、淮海战役,都发生在安徽境内。而且,民国时期,国民党定都南京,安徽与之比邻,更成为各种政治势力争夺的焦点。
但是,胡宗南非常聪明。他知道,民国以来,安徽省政府主席(含都督、省长)位置始终无人坐稳,长者一两年,短者几个月,李兆珍仅仅干了7天,椅子还没焐热,就卷铺盖走人,21年,换了17任,简直像“走马灯”似的,原因就是安徽人抱团、难管。如何是好?他找戴笠、胡抱一密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手眼通天的戴笠想了一想,说:“只有借助九哥的号召力,以皖治皖,方为上策。这些年来,由于兵荒马乱,兄弟们各奔前程,联络不多,但九哥是最讲义气的,兄弟之间的情谊,他是不会忘记的。别看他现在是人在江湖,无职无权,却是安徽人的民意代表。他想捧你,你就能坐稳;他要翻脸,你随时倒台。”
那天,胡宗南在胡抱一的陪同下,到常恒芳家登门拜访。过了二十多分钟,王亚樵才应约而来。分手多年以后,三兄弟重新相聚,又是握手,又是拥抱,亲热得不得了。
“真没想到,寿山做了国民军中将,还念及旧情,难得难得啊!”王亚樵说。
“哪里,哪里。宗南不才,当年多亏大哥教导、提携,才有今天。滴水之恩,理当涌泉相报!”胡宗南拱拱手,恳切地说。
“抱一也发福了。好啊,好啊。弟兄们都发了,我很高兴。今晚我做东,请大家聚一聚,庆贺庆贺!”
“这个就不用麻烦了。寿山弟已经订了上海锦江饭店,车子也已备好,请常先生和王大哥现在就去,咱们边吃边聊。”胡抱一说。
常恒芳说:“兵荒马乱时代,你们弟兄们见上一面不容易,有许多话要谈。正好我家里还有一些杂事,这次就不去了。”
“常老先生,你是革命长辈,这样的场合,你光临我们才有面子,去,一定要去。”胡宗南笑脸相劝。
“唉,要是春风弟也在,四条汉子重聚首,多有意思啊。”王亚樵感慨道。
“大哥,你可能有所不知吧,”胡抱一解释说,“戴春风可不是当年的戴春风了。他现在的名字叫戴笠,已经成为蒋委员长的亲信,专门负责情报和安全保卫工作。”
“啊,”王亚樵的心脏就像被扎了一针似的,“啊,是吗,寿山?”他迅速掩饰了一下,把脸转向胡宗南。
胡宗南点点头,说:“临行前,春风还让我捎话,跟官不自由。请大哥不要怪罪他。他这段时间太忙。这次来不了。等找个时间,他专程拜访,卞山四兄弟好好团聚一下,他当面向大哥请罪。”
当晚,大家把杯叙旧,谈笑甚欢。
过了一个星期,胡宗南又委托胡抱一,把一个厚厚的信封送到常府,请常恒芳转交王亚樵。随后,王亚樵来到常府,当着常恒芳的面,拆开信封,里面有3000元钱,还有一封胡宗南的亲笔信。胡宗南的意思是,他与戴笠商议,安徽地处中原,横跨江淮,比邻首都,战略地位非常重要。现在,安徽省政府主席一职空缺多日,胡宗南出任比较合适。当然,名义上主席由胡宗南担任,但“民、财两厅及省政府委员人选,由王大哥推荐”,这样,胡宗南主军,王亚樵理政,戴笠抓特,胡抱一负责联络、协调,卞山四兄弟“合作治皖”,为蒋总司令分忧,何乐而不为?
面对胡宗南抛来的绣球,接还是不接?王亚樵有些犹豫不决。
次日,还是在常府,窗外,白雪皑皑;室内,暖意融融。柏文蔚、许世英、李国凤、洪耀斗、关芸农、李次山和郑抱真等人围炉而坐,畅所欲言。许世英、李国凤、关芸农、李次山认为,与胡宗南合作,实现皖人治皖,这是一个难得机会,应该当仁不让;常恒芳、洪耀斗和郑抱真表示反对,他们指出,这次邀请,虽然邀请函是胡宗南下的,但幕后却是蒋介石授意,是借兄弟情谊之名,变相收买九哥。
两种意见针锋相对,难以调和。
柏文蔚默默坐着,频频喝茶,始终一言不发。
大家争得面红耳赤,无话可说,都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聚焦到柏文蔚的身上。
柏文蔚装着没理会,依旧是频频喝茶,默默坐着。
“烈武啊,你看怎么办为好?”常恒芳催促道。
“这件事嘛,大家站的角度不同,说得都有道理。我也不便站在中间,做什么评判。”柏文蔚有板有眼地说,“既然亚樵弟信得过诸位老乡,你们也是知无不言,实话实说。最后的决心,还是请亚樵弟自己下吧。”
“柏大哥,你的意见呢?”王亚樵真诚地问道。
“这件事,我的意见是,事是好事,时机不成熟。因为,胡宗南与戴笠,现在都是蒋介石的亲信。这场戏,其实是‘双簧’。”柏文蔚看见王亚樵在低头沉思,停顿了一下,语重心长地说,“这些年来,我对老蒋比较了解。他的用人之道,是顺蒋则昌,逆蒋则亡;用时上前,不用靠后,用完过河拆桥。远的不说,这次‘一?二八’淞沪抗战,十九路军攻必克,守必固,大灭了小日本威风,大长了中国人志气,史无前例。可是,战火刚刚熄灭,老蒋不仅把十九路军调到福建‘剿匪’,还把十九路军创始人陈铭枢免职,逼其出国考察。教训啊,难道教训还不深刻吗?”
王亚樵听罢,站起身来,对诸位老乡的建言深表感谢,最后,他表示,破除幻想,不再希望在“草头蒋”麾下谋得一官半职。他还要给胡宗南回一封信,婉言谢绝他的美意,退还3000元礼金。
“这样好!这样好!我说老九不是宋江,他老蒋想招安就可以招安的。至于3000元礼金,依我之见,就不必退了。他是小弟,手头宽裕,送来了,再退回去,不就等于打人家的脸一样。低头不见抬头见。以后,你们弟兄们还见不见面了?”柏文蔚劝道。
过了几天,王亚樵就把一封信转给了胡宗南。回信写道:
惠书拜悉。足下陈师皖赣,上命难违,倘欲移军就政,以愚意度之,当非其时。
尔来皖事多变,争端迭起,愿勿陷其嫌。王某于皖事虽有论列,然亦桑梓之谊,无关大局。当今外侮日逼,国是日非,如旌麾东指,变对内为对外,有用我时,则愿为前驱。
区区此心,惟知救国。草野之身,他复何望?
王亚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