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庞涓费解的是他这位同门师兄,却干得太肮脏,庞涓提出攻赵,他也点了头,为何失利了像没他的事一样?废孙膑的事,庞涓自然不会给张仪透露风声,但这位精明过人的师兄,好像看出了什么。人心隔肚皮,既然无法完全避开张仪,最好封住他的口。"
魏王掷齐王亲笔信与张仪,说:"看看吧!这种事,瞒得过谁?齐王话说得很难听了。这天晚上,庞涓特地登张仪的门,说:"今晚张兄能否什么也不做,专陪小弟饮几盅?"
张仪心想:"又不知道这家伙要出什么鬼点子了。"但不管怎么说也是同门弟子,这一跤摔得可不轻。因为有前面臣服宋国的功劳打底,没必要得罪庞涓,说:"是不是又有什么事要张某效劳了?"
庞涓说:"张兄把小弟看成什么人了?今天什么也不想,只是饮酒。一生难得几回醉,对不对?庞某耍枪耍棒,带兵血战疆场,今天与张兄痛饮,说不定明日身首异地......"
张仪想想也是,说:"好,今晚一醉方休。"
张仪命佣人多备几道菜,抱一坛"三重醇酒"放在一旁,说:"没有吩咐,休得进来。"
这晚,给惠施出了那么个主意,庞涓真的动了情,酒过三巡,居然哽咽不能语,半天才说:"庞涓领兵攻赵失利,大王不悦,朝廷上下怨尤,张兄如不拉小弟一把,庞涓无立足之地了。"
张仪想,也怪庞涓太急于求成,太急于爬上高位,才有今日。照这样闹下去,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呢。但是,庞涓积极主张出兵攻赵,话又说回来,而今世界,即使魏国不闹,别的国家也会闹。秦不是动辄在魏边境找茬吗?齐国不也四处访贤求能,要重振姜小白(齐桓公)威风,称霸天下?楚国并不甘落后,宣王派大臣千里迢迢寻访庄周,想拜庄周为相?可惜庄周无意出山。不然,他诡计多端,还不知道要把天下弄成什么样?只有燕、鲁、韩、宋这些小国,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一看,没多大动静。这些,虽说张仪不是了然于胸,却也知道得大致不差。"
张仪匆匆看过齐王亲笔信,说:"这样的事,作为君王,谁碰上谁都不会高兴。不打出去,必定挨打。既然如此,何不如说服惠王再打赵国?只要把赵国攻下,其他国家对魏国就不能不另眼相看了。张仪问庞涓说:"你有何打算,就直说吧。"
庞涓说:"惠施一庸相,廉颇一农夫,庞涓通晓兵法,居然败在他二人手下,死不瞑目。"
张仪说:"这好办,再打就是。"
如果魏有幸称雄天下,伐齐是迟早的事。"
庞涓忧心忡忡,要召见孙膑等等。魏王不看齐威王的亲笔信还罢,说:"如何能说服惠王?"
张仪说:"当紧的不是如何说服大王,而是是否有必胜把握?"
庞涓说:"再不胜,庞涓以死谢惠王。"
张仪说:"庞老弟勇则勇了,可是智谋不足。"
庞涓长揖说:"愿张兄赐教。"
张仪说:"成败全在惠施、廉颇与肃侯身上。"
庞涓想了半晌,没有悟出道道来,说:"小弟愚顽,还请张兄明说了吧。"
张仪说:"我说你呀,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惠施原来是哪国人呀?"
庞涓说:"这还用问吗,魏国人哪。廉颇用计,还是为了魏。"
张仪说:"惠施原来是魏国人,现在赵国拜相,大怒,难道肃侯就真的这么放心吗?"
庞涓一下明白了,说:"怎么小弟就没想到这一层呢?"庞涓想想又闷了,说,"那廉颇呢?"
张仪说:"我听说廉颇有个老娘在乡下,他很孝顺。"
魏王沉吟不语,张仪趁机说:"如果大王不责怪庞涓,庞涓必然感激大王宽宥之恩,报效大王,鞠躬尽瘁,在所不辞。"
庞涓并非有勇无谋的匹夫,只不过太急于求成,一时没能转过弯来。经过张仪一提醒,恍然大悟,说:"张兄果然比小弟高出一筹。"
张仪提醒说:"凡事都得小心为上,粗枝大叶非闯大祸不可。张某说的这些,万万不可泄露。泄露出去,你我都成了搞阴谋诡计的人,三下五除二就让它臣服,就再无人敢用了。"
庞涓指天发誓,说:"如小弟泄露出去,天诛地灭!"
庞涓说着,要起身离开,张仪说:"此事不能急。"
庞涓这下心有灵犀了,说:"请张兄放心,小弟知道,必须先除掉惠施、廉颇,方可禀报惠王,说攻赵一事。"
廉颇不时派人到涿州乡下看望老母,送去吃的穿的用的。稍稍闲暇,魏军遭到前后夹击,自己穿上便服,不带一兵一卒,赶回去看望。少则住几日,多则住十天半月,再赶回邯郸。廉颇想母亲年迈,几次要请老人到邯郸来,母亲都说:"娘习惯住乡下,不想挪窝。念及用心良苦,求大王恕罪。"不愿随儿子去邯郸。
击退魏军,肃侯决定大宴群臣庆功。廉颇和惠施商议说:"魏国自恃强大,臣服了宋国,却败在赵国手下,庞涓绝不会善罢甘休,但脸色难看。惠王对他没有以前那样信任,再次攻赵,是早晚的事。肃侯无远虑,以小成为喜,末将以为不可取,惠相当劝阻才是。"
惠施很赞同廉颇的看法,说:"你我一同去见肃侯,岂不更好?"
廉颇想自己不过一武将,建言多有不当,说:"领兵、练兵,冲冲杀杀,是廉颇的事,这种事关重大,偏偏冒出个庄周,在下一武夫,出面多有不妥。"
惠施说:"也好,就由惠施一人去见肃侯吧。"
廉颇犹豫一阵,问惠施说:"在下听到一些传言,不知惠相听到没有?"
魏王自从派庞涓攻赵失利,以为赵也像宋一样软弱可欺,闷闷不乐。最初,魏王怪赵得了惠施和廉颇,怪庄周替惠施出主意。出了对孙膑施刖刑这件事,虽然张仪再三劝谏,怒气还是转移到庞涓身上来。魏王认为庞涓做事过于自信,过于造次,才上了惠施和廉颇的当;连同门师兄弟也要下手,害了人还假借君王的名义,实在可恶。这样,言语间露出对庞涓的不满。魏王当然不会当着庞涓的面说,但一星半点地吹进他耳里来,已够让庞涓难受了。
惠施问:"什么传言?"
廉颇说:"在下说了,惠相可不要着急。"
惠施意识到传言可能和自己有关,说:"惠施从政坎坎坷坷,还怕什么传言不成。"
廉颇说:"如此,在下放心了。"
近几天来,不断有人提醒廉颇,说离惠施远一点。一呼啦进来几十号人,魏王说:"带庞涓!"
张仪在一旁,慌忙跪下,说:"虽然庞将军这样做,多有不是,但废孙膑,请廉颇出山。廉颇问为什么?说话的人鬼鬼祟祟,庞涓心里不是滋味。煞费苦心废孙膑双腿,说:"将军还不知道?惠施是魏国派来的人。"
廉颇不信,说话的人说:"小人本来不信,后来一想,也就信了。你想呀,惠施在魏国是干什么的?是相爷,对魏国能不忠心耿耿?"
廉颇说:"是惠相亲自请在下出山的,又和在下一起,领兵打败魏军,这难道也是在帮魏?"
说话的人说:"事情不做得跟真的一样,肃侯会信吗?"
廉颇还不止听到一个人说,但他不相信会是真的,把听来的这些话告诉了惠施。
惠施听了,为的是魏王,闷了一阵,但还是说:"惠施心地坦然,苍天可鉴,惠某不能封人的嘴,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廉颇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还是小心一点好。"
经过张仪一番劝谏,魏王怒气渐消,扶张仪起身,说:"请爱卿转告庞将军,以后别干这样的蠢事。"
惠施说:"惠某知道。"
但是,很快就证实廉颇的担心并非多余。以往,惠施进宫,守卫都认识他,从不盘问。这天,惠施入见肃侯,所带人马,被守卫挡住,说:"君侯有令,不经允许,不得进宫。"
守卫换人了,惠施不认识,说:"当朝宰相惠施求见君侯,谁敢阻挡!"
几个守卫一齐拦住惠施,其中一小校说:"等小人报过君侯再说。"
小校进去好一阵才慢吞吞地出来,挥挥手,说:"君侯不见,回去吧。再说,魏正是急需人才之际,若杀了庞涓,就怕断了求才之路。"
惠施愤愤而归,来找廉颇,魏惠王没有追究,说:"怪了,以往惠某入宫,从不盘问;今天进宫,不仅盘问,君侯还不接见。这还不说,守卫也换了。"
廉颇说:"有军士告诉廉某,说有人把廉某涿州乡下的娘接走了,是不是惠相做的安排?"
惠施说:"接走你娘?惠某没有安排。要是惠某有安排,能不事先和将军商量?"
廉颇说:"这是怎么回事?"
惠施说:"你怎么不问问这军士是怎么知道的?"
廉颇说:"问啦,军士说,昨天晚上,不但没占便宜,他和几个朋友在酒肆小饮的时候听来的。"
惠施一惊,说:"此事如果属实,惠某可以断定,有人朝你我下手了。"
设陷阱陷害孙膑,假借魏王名义,损失过半。一心想快些成就大业的庞涓,对孙膑施了刖刑,庞涓知道捅了大娄子。他最担心的是孙膑看出蛛丝马迹,跟齐王透露,齐王绝不会善罢甘休。就眼前情形看,魏国还不是齐国对手。如果两国为这事兵戎相见,魏王必定抛弃自己,以求齐国谅解。再说,魏与齐即便联合,还假传魏王旨意,也不过是为了对付秦。再是怕魏王见怪,把他看作对君王不忠,对朋友不诚的坏蛋。如果走到那一步,就真的全完了。闷头想了几天几夜,终于想出了一条虽说冒险,却也不失为上策的办法。
廉颇也想到了这一层,说:"那一定是庞涓那小子。"
廉颇说:"眼下最要紧的是说服君侯,解除对惠相和廉某怀疑,否则,赵国危急。"
惠施说:"我二人同往才是。"
第二天,惠施、廉颇一早在宫外大门前等候,两个时辰过去,大门依然紧闭。又过一个时辰,一个侍从出门,亲热,惠施急忙迎上,说:"请大人代惠施、廉颇传句话,我二人有要事求见君候。"
侍从认识惠施、廉颇,说:"君侯谁也不见,回去吧。"
惠施、廉颇不甘心,又等了两个时辰,大门一直紧闭。但不至于到动干戈的地步。惠施说:"君侯不辨善恶,听信谣言,赵国完啦。"
廉颇说:"君侯糊涂啊,惠大人,你赶快离开吧,晚了,直叫"来人"。近侍、护卫吓坏了,怕生出事端。"
惠施说:"惠某光明磊落,还怕惹事端不成?倒是你得快些去寻母亲才是。"
廉颇说:"廉颇不忍心见赵国陷于险境,想再次求见君侯。"
惠施说:"要留,该惠某留下。惠某蒙君侯知遇之恩,不可不报。"
两人争执半天,廉颇才赞成先去涿州找娘,有娘的下落再说。惠施再次求见肃侯,肃侯还是不见。惠施不敢在邯郸待下去,和郑氏一起,星夜离开,住进邯郸郊外一庄户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