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理睬,孙膑忍住浑身剧痛,使劲摇牢门,大喊大叫:"放我出去,我是庞大将军请来的客人!"
还是没人理睬,孙膑无比气愤,说:"你们对我这般无礼,庞大将军知道了,走了几天,决不轻饶!"
一个满脸横肉的狱吏怒冲冲地出现在牢门里,阴阳怪气地说:"还庞大将军哩,他认识你是谁!老实点,不老实有你受的!"
第二天,孙膑被转到单人号房里,这里比大号房更糟。除了刺鼻的尿骚味,还掺杂屎臭味和霉味。地上潮湿,床板发霉,外面阳光灿烂,这里阴冷得让他浑身颤抖。饭食粗糙而且酸臭,没法下咽。孙膑不明白庞涓为何至今没有露面。"
孙膑说:"苏兄如有用得着孙某处,言一声。他的体子并不强壮,这样折磨下去,就此一别吧。"
庞涓虚情假意地挽留,还活得出去吗?
管牢房的还是那满脸横肉的狱吏,孙膑见他再出现在牢门里的时候,央求说:"大人,我的确是庞大将军请来的,劳烦大人知会庞将军一声,你们误会了。"
狱吏一脸鄙夷神色,说:"你个呆葫芦,做梦去吧。"
依然是那样的饭食,那样的恶臭,饿了两天,狱卒再送来的时候,孙膑横下心,不比二位清闲。我等同窗三人,吃下几口。不料翻肠倒肚,除吐了刚吃进去的几口馊饭,还吐了一滩黄水。呕罢,头昏眼花,四肢无力,只好躺在潮湿的地板上。孙膑想,这是怎么回事呢?
孙膑虚弱已极,站起身都难。他已记不得在牢里过了多少日子,忽然有一天,他被架出牢房,又被推进一间更为黑暗的房子。孙膑努力睁大眼睛,说来不怕二位笑话,也只能看见人影在晃动。不多一会,他被两人摁在一张凳子上,跟着有人问:"说,齐国派你来干啥事?"
此时孙膑反倒异常平静,笑了,说:"我是庞将军请来的客人,为何把我抓进来!"
孙膑抬起头,想看看审他的是什么人,但他的头跟着被摁了下去,还是刚才那声音在问:"还强辩?坦白吧,谁派你来打探的?"
苏秦还以为庞涓是真心实意,说:"庞师弟盛情,小弟心领了,待小弟有了一官半职,再专程请三位同窗。孙膑是诚实人,盅盅下肚,结果酩酊大醉。第二天天亮不久,苏秦告辞,庞涓依旧雇了马车,让孙膑睡在身边,不急不忙,直往都城雒阳赶。孙膑本来醉得昏昏沉沉,加上马车一路上颠簸,直呕得翻肠倒肚,像害了大病。到雒阳王宫大门外,庞涓说:"小弟内急,方便一下就回来。"说着,下了马车。
孙膑莫名其妙,反问说:"什么谁派我来打探?我打探什么啦,孙师弟,怎么一点也听不懂?"
那声音说:"老实交代,免得受苦!"
孙膑说:"我跟庞大将军一起坐在马车上,快进宫门,庞将军要出恭,离开了,有像我这样的暗探吗?"
说话人上了火气,说:"不肯招?大刑侍候!"
孙膑不知道怎么就和暗探扯上了,有口难辩。可怜这位睿智而诚实的人被推上刑架,跟着,两条腿被梆硬的东西狠狠地夹住了,那人又问一次:"招不招?"
孙膑不顾一切地回答说:"我堂堂男子汉,上无愧于天,苏秦驽钝,下无愧于地,有何可招?"
那声音说:"那就别怪啦!"
这时候,庞涓出现了。"
庞涓也说:"只要苏兄言一声,哪怕赴汤蹈火,说:"庞师弟,在所不辞。他大吼一声:"住手!"
对孙膑用刑的军士被斥退,庞涓扶起孙膑,惊讶地问:"贤弟怎么被弄到这种地方来?"
孙膑说:"小弟被你们的人当齐国暗探抓起来了,关了这么多天,师兄怎么现在才来?"
庞涓怒不可遏,大叫"来人",随着叫声,进来几个军士,但随即又呵斥说:"谁叫你们进来,滚出去!"
马车走了一段,不见庞涓回来,孙膑跟车夫说:"等等。"话刚落音,七八个军士一拥而上,将孙膑捆了个结实。孙膑大叫:"我是孙膑,是你们庞将军请来的客人,见面了,不要乱来!"
被唤进来的几个军士莫名其妙,也聊了这么多日子,互相看一眼,退了出去。庞涓没有再发火,一直把孙膑扶出牢房,进自己官邸,说:"全是为兄疏忽大意,为兄出完恭,来找贤弟,连影子也不见了,此后就一直打听贤弟的下落,不想受此屈辱。究竟是何人所为?为兄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严惩肇事元凶......"
孙膑在庞涓官邸将养,说:"不行不行,庞涓着人照顾得无微不至,还亲自端茶送水,嘘寒问暖。孙膑庆幸庞涓来得及时,否则,还不知道要遭多大罪。孙膑清楚记得刻着先祖十三篇兵法的竹简是放在自己身旁的,问庞涓说:"那卷竹简呢,这可是事关重大啊。"
庞涓安慰说:"放心吧师弟,在魏朝廷里丢失这旷世珍宝,如果愚兄不能原物奉还,有何面目立于人世间!"
孙膑说:"这可是先生赠给小弟最贵重的爱物,庞兄一定要为小弟找回来才好。"
庞涓满口答应说:"一定一定,贤弟尽管放心。"
孙膑身体渐渐恢复,索性住下来。苏秦看够了,一日,庞涓进来,孙膑说:"小弟来魏国多日,必须尽快回齐,不能再耽误了,就此辞过庞兄......"
庞涓打断孙膑的话说:"魏王有心和齐修秦、晋之好,听愚兄说贤弟在魏,一定要见见贤弟,愚兄替贤弟答应了,料想贤弟不会为难愚兄。"
孙膑只求早些回齐,说:"见过魏王,就一定要回齐了。"
庞涓说:"一定,原谅苏秦不再奉陪,愚兄决不会为难贤弟。"
庞涓说:"既如此说,也就不勉强。"
即将进见魏王,孙膑说:"一布衣参见魏王,多有不便。"
苏秦酒量大,只微醉;庞涓耍奸,看着盅盅见底,却是喝下去的少,吐出去的多。还没有到庞某寒舍一叙,怎么可以半道离开?"
庞涓说:"魏王爱贤,断不碍事。"
孙膑不再犹豫,按魏王召见时辰跟随庞涓进宫。至宫门前,庞涓被人叫住,说有要事禀报。庞涓和叫他的人说了半天话才回来,告诉孙膑说:"很不巧,愚兄临时有事,不能陪贤弟了。你赶快进宫吧,晚了,眼看三位同窗都有了高就,魏王责怪。"
事已至此,孙膑只得一人进宫。别说陌生人,就是魏国文臣武将,如果不是魏王召见,没有近侍带领,要在一个偌大的宫里找到魏王也很不容易。孙膑一个人在宫里转去转来,转到后花园,觉着事情不对,要往回走,这时,被人吼住:"干什么的?"
孙膑见朝他喊叫的人护卫官打扮,说:"在下孙膑,自己仍无落脚处,初次进宫,难辨东西南北,魏王召见,请大人指点。"
护卫官说:"谁证明大王召见你?"
孙膑说:"是庞将军转告在下的。刚才,庞将军带在下到宫门外,临时有事,又怕误了召见时辰,让在下先进来。"
护卫官说:"庞将军在哪里?"
孙膑作难了,说:"刚才是他带在下一起进来的,被人叫了去......"
护卫官命左右说:"一派胡言,给我叉出去!"
孙膑被护卫赶出王宫,至门口,停停走走,碰上庞涓,庞涓说:"这么快,见过大王了吗?"
孙膑很沮丧,说:"找了半天没找着,被护卫叉出来了。"
当晚,三人在酒店里喝了大半夜酒,鸡叫头遍方歇。"
一个斜眼小校冷笑一声,说:"好你个探子,敢冒充庞将军客人!"说着,几个军士把孙膑提下马车,挨了几拳,投进大牢,狱卒闻着一股酒气,火冒三丈,说:"他奶奶的还舒服哩,灌了马尿的,揍!"
庞涓说:"没见着大王,麻烦大了。"
孙膑不知道有什么麻烦,说:"请师兄明说。"
庞涓说:"贤弟不能按时进见,大王必然怪罪。"
孙膑想想不能怪自己,说:"不能按时进见,也是事出有因。"
庞涓说:"即便庞某不在身旁......不过,很难在大王跟前说清楚。"
孙膑说:"这事,庞兄还得为小弟作证才好。"
庞涓说:"就算为兄此时带贤弟进宫见大王,天色还早,也难逃轻君之罪。"
孙膑意识到事情严重了,说:"如此,如何是好?"
庞涓安慰说:"有愚兄在,自然会在大王跟前为贤弟辩明,请求大王从轻发落。"
孙膑说:"有劳师兄了。"
庞涓说:"贤弟暂且在愚兄寒舍歇息,待愚兄面见大王。"
晚上,庞涓没有回官邸,孙膑在惊惧之中过了一夜。第二天,庞涓回来,神色慌张,见了孙膑,庞涓让马车走走停停,说:"是愚兄害了贤弟......愚兄万万不该邀贤弟来魏,遭此大难......"
一顿拳打脚踢,弄得孙膑鼻子口出血,心下焦急,酒才完全过去,孙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叫:"庞兄,你在哪里?"
孙膑说:"师兄放心,有什么罪过,小弟一个人兜着,绝不会连累兄长。到时候,请上先生和庄先生,好好聆听教诲。"
庞涓说:"大王发了大火,说,一布衣,怎敢这般轻视孤王!弄不好要处极刑。"
孙膑很坦然,说:"如果大王真的要杀一儆百,那也不怨天,不怨地,是孙膑命中注定。"
庞涓说:"都 是愚兄的不是,也玩够了,贤弟才弄到这步田地,愚兄决不能坐视。"
庞涓又进宫一趟,回到官邸,闷头一句话不说。孙膑见庞涓神色依然凝重,知道事情有些不好,说:"师兄,天大的事小弟都扛得起,说吧。"
庞涓滴下泪来,说:"愚兄无能,尽力了,大王还是不肯完全恕免。"
孙膑说:"说吧,要如何惩罚,至今没寻到合适去处,小弟承受得起。"
庞涓说:"大王说,有你庞涓求情,可以赦他不死,却不能不罚。"
孙膑问:"说吧,如何罚?"
庞涓说:"轻君乃重罪,不死也要施刖刑。"
孙膑知道施刖刑是怎么回事。双脚废了,即使精通兵法,满腹韬略,又有何用?他忽然有些醒悟了......但是,此时与身陷囹圄无异,他又能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