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没想到一向秉性温和的儿子反而对着自己的发了脾气,一时没说出话来。
“对不起……母后……这次儿臣虽然不能为母后准备一次真正的生辰盛宴,但是一定会让母后从此坐享更好的位置,再也没人能给您脸色看了!”或许也知道自己话说重了,太子的语气缓和了下来。
“你要做什么?”虽然是妇道人家,但是多年的宫廷生活还是让皇后有了一定的敏感度,她的直觉告诉她,她的这个儿子在谋划着什么,并且利用了自己的生辰……
太子的目光变得有些晦涩,有些事情即便是母后也不能多透露,毕竟她除了是自己的生母之外,也为人妻,再加上太子深知自己母亲的性情,是绝对不愿意看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的。
父子兄弟相残,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或许是最残酷的……
“母后只管看结果便是。”他草草带过,想要结束这个话题,“我陪您出去走走吧。”
皇后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从他嘴里是套不出话来了,只是心中到底有些不安,也没了兴致,“算了,母后有点乏了,想休息一会儿。你去忙你的吧。”
太子也觉得有些自讨没趣,便跪安离开了。到了出宫门的时候,却撞见了正巧进宫来的尹若璃,在前引路的正是李公公。
“大哥。”尹若璃冷淡地打了声招呼。
太子也不在意,喊了声三弟,反倒是对李公公问了句:“李公公不是在太后跟前伺候吗?如今怎么有这功夫?”
“太子爷说笑了!太后每次都常念叨起璃王爷,璃王爷进宫,杂家自然也要鞍前马后的伺候着。”李公公笑得圆滑,答得更是滴水不漏。
太子讪讪地笑了两声后抬步就走,暗骂这只老狐狸修炼成精了,轻易不显示自己的立场。
“王爷请。”李公公完全没有受到太子的影响,继续笑脸盈盈地为尹若璃引路,“别让太后久等了。”
“是,劳烦您了。”尹若璃在身后打量着李公公,他深受太后的宠爱,根本无需顾虑太后的立场。所以若说单是太后的人,尹若璃完全不必在意,但是李公公在宫中多年,难保有个暗主也说不定。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到了太后所住的永和宫。
“王爷,到了。”李公公提醒身后的尹若璃,并为他掀开了帘子。
然而尹若璃却没有意思要立即进去,反而在是回廊上停住了脚步,抬头望着有些变色的天,别有深意,“李公公,这天似乎要变了。”
“这天气变幻莫测,杂家也难猜到下一刻会晴是雨,只能啊,看准了大雨临盆的前一刻,为自己找一把伞来做准备。”李公公依旧笑着。
尹若璃点点头,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李公公的意思是再明确不过的了,在情形尚未明了之前,不会太快站位,绝不会妨碍,也不会推波助澜。
“我相信公公的眼光与手段。”他又补充了一句,便进了屋。
尹若璃一进屋,马上就换上了无暇的笑容,“皇祖母,您看谁来了?”
“还能有谁!就是你这个没良心的!”皇太后正在独自穿着针线,听到是尹若璃的声音,便急忙放下了针线活儿。
“孙儿给祖母请安。”尹若璃说是请安,其实也不过福了福身子,大礼还未行完全,就站起身来扶住了皇太后,坐到了一旁。
“瞧你!从小就这样顽皮!”皇太后自然不会与尹若璃计较这些,这个孙子可是从小跟着她的心肝儿,怎么看怎么顺眼。她的年纪大了,不想再去想宫廷里的是是非非了,只想还在人世间的日子,能享享平常人家的天伦之乐。
尹若璃没心没肺地笑了笑,很自然地接过皇太后手中的针线,轻松地为她穿好了线后才交回到她手中。
“皇祖母要是没你,还真穿不了这针线了……年龄大了,眼睛渐渐不行了,看什么都模模糊糊,就怕有一天就再也见不到你们喽!”皇太后接过针线,却没有要继续做的意思。
尹若璃立刻收了笑容,严肃道:“孙儿不许您这么说!”
“好,好!不说,不说……不过这两天都留在宫中陪陪我这个老太婆可好?”皇太后这才把自己的真实意图给说出来,没这个孙子在宫中,她还真是闷得慌。自己那个儿子,现在是君临天下了,这承欢膝下的事情是不能指望他了……
尹若璃微微犹豫,“这个……”倾城明日还要回相府,他也曾说过要陪她一起去的,如今失约让她一人前往,他还真有些不放心。可是他虽然是皇子,但是自从封王后也不能随意在宫中过夜,若能借此机会待上两日,必能掌握更多关于太子的动向。
“怎么了?还不愿来陪我两天不成?!”皇太后露出不悦的神色,又很快笑了起来,“莫不是舍不得我那个失而复得的好孙媳?”
“皇祖母……”尹若璃最终还是做了决定,倾城那边可以多加派人手,如今是非常时期,待日后千倍万倍补偿便是,“您真会调侃孙儿,孙儿留下便是了!”
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了倾城回相府的这一日,如果倾城能够在一点知道接下来的种种事端,她一定不会选择这一天。
“王妃,王爷说要留在宫中陪皇太后,所以……”如雨有些为难。
倾城听了,心中反而一喜,却不敢有丝毫的表露,淡淡回应道:“无事。我们走吧。”说着她就率先抬步出了璃王府,谁知才出王府,却听到一阵哀乐声从远处传来。
“这是?”倾城的眼皮没由来地一跳。
“是萧王爷没了。”如雨如实回答。
倾城的心狠狠一沉,此刻的萧辰逸该是以怎样的心情为父亲出殡呢?以倾城的聪颖,已然猜出了之所以如此大张旗鼓,不过是为掩人耳目,将王府中剩下的人秘密送出天都罢了。否则以萧家向来的低调,绝不会如此大办丧事。
一旦萧王府成为空壳,便是萧辰逸带走自己的时候了……倾城一时间觉得他们的幸福竟然需要以这种方式来换取,是多么的沉重和可贵!
“我们绕开走吧。”倾城压抑着心中的悲痛,对如雨道。她不能让尹若璃身边的人看出异常来,向他汇报。
“是。”如雨没有那么多心思,将倾城扶入轿中,就令轿夫起轿绕行了。
一切正如倾城所想的那样,出殡的时候,萧辰逸特地都准备了几口棺材,摆大了阵势,一路吹打地招摇过市,手捧着圣上对亡父的追封圣旨,就这么顺利地出了城门。
“梁老,他们就拜托您了。我一旦处理完事情,就去与你们汇合。若过了三日我还未出现,你们便各自生活去吧……”
到了荒无人烟的郊外时,几口棺材被萧辰逸几掌打飞了棺材盖,王府的几个老人都从里面爬了出来,包括梁翰与他的妻子。
“小王爷!”梁翰叫住要离开的萧辰逸,却只能无力地叮嘱,“您一切小心,老奴等着您!”
萧辰逸郑重点头,不再多做留恋,翻身上马而去。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地接近了正在去相府路上的倾城。
“有刺客!保护王妃!”一阵喧哗声,倾城感到轿子猛然停下,跌在了地上,急忙扶住栏杆,想要探头向外,一看究竟。
只见有几个黑衣人将轿子团团包围,如雨的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五名死士,由于是在大街上,无法完全伸展手脚,双方一时僵持住了。
“王妃请跟我走!”一名始终混在普通人群中的红衣蒙面女子趁机接近了轿子,拉住倾城的手就要带她走。
倾城下意识的跟她走出了轿子几步,却听她的声音竟然是沙哑异常,心中有些不安,萧辰逸不可能不亲自出现带走自己,那么这人又会是哪方的人?
“快走!”女子完全不理会倾城的抗拒,强行要拉她离开。
“如……”倾城正要开口引起如雨的注意,却被女子以手绢掩住了口鼻,手绢上似乎下了迷药,刀剑相挫的声音完全盖过了倾城微弱的呼喊声,她很快就在一片混乱中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倾城发现自己已经被手脚束缚着绑在了一辆破烂的马车上,身边坐着的人正是那名蒙面女子。
“你到底是谁?”倾城问。
女子冷笑一声,扯下了面巾,不论从眼神还是语气,都充满着恨意,“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是你!”倾城不由大惊,这个女子不正是尹若璃那天掐死的吗?难道她幸运地存了一口气,没有死?
“不错!没发现我的嗓子完全坏了吗?这还不是拜你所赐。不过好在老天有眼,让我从乱葬岗中爬了出来!哈哈哈——”女子说着最后疯狂地笑了出来,又很快收声道,“你毁了我的荣华富贵,我怎么能让你舒舒服服地做你的王妃?!这一次我看谁还能帮你!”
尽管此时身处逆境,倾城依旧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如果云采单单只是为了报一己私仇,当场便可把自己杀害。但是她却选择了将自己捆绑着押送,可见背后是有人指使的。
“你在为谁卖命?”
“反正你早晚也要知道,告诉你无妨。我是被太子的人从乱葬岗里发现的,自然为太子卖命。”云采张狂地笑着,说着,“更何况,若我失败了,不过一死而已。若成了,他便将太子侧妃的位置许给我,日后他顺利登基,我便是贵妃!而你……也不知道是不是尸骨无存喽!”
倾城听罢却摇摇头,“这种承诺你若也敢相信,便离死亡不远了。”
“你胡说什么!”云采大怒。
“我没有胡说,只是你还有理智,想想就知道。太子身边不缺名门闺秀,有钱或者有权的人家多得是,何必为了绑我这么一件小事许你如此尊贵的位置。绑我,用他自己的人可以,只不过他认为还不值得,就利用了你而已。”倾城冷静地分析着,“一旦事成,太子大可过河拆桥,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
云采的神色先是变了变,有些疑虑,但随后又马上呵斥倾城,“你少在这里蛊惑我!无非是想让我放了你,门儿都没有!老实待着吧你!”
倾城见云采没有动摇,一时也有些气馁。天做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云采的下场已经是可以预见的了,只可惜当事人却还沉浸在即将荣华富贵的喜悦当中。
从车外的声响可以听出,马车正在渐渐地远离天都中心的繁华区,恐怕再过不久就要出城了。倾城索性不再与云采废话,倚靠在车马的一边坐着,节省体力,并且尽量集中精神想要记住走过的路途。
云采也没有理会倾城,兀自出了车厢。
之后的路途都在颠簸渡过,倾城知道马车已经出城了,一连两天,云采都没有提供给倾城一点水和干粮。倾城知道她是存心报复,多说无益,只能半睡半醒地在车厢里熬过去。
“醒醒!快出来!”耳边响起云采沙哑的声音,倾城迷糊地睁开眼,“愣着干什么!快下来!”
云采不耐烦了,伸手使劲拽了倾城一把,将她拉出了车厢。倾城两日没有进食,猛然一站起来便觉得眼前一抹黑,一点气力都没有,差点摔下马车,好在马车夫正好挡了一下,才勉勉强强在地上站住,这才发现此时已经是天黑了。
倾城观察着四周,不远处有一处有木屋,严严实实的,唯一的窗户开在极高的位置,想来就是用于关押自己的。不过这个山脚似乎有些熟悉,仔细一回想竟然就是自己当日落崖的那座山的山脚,心中不由振奋了一下,至少一旦脱身,不至于迷路。
“看什么看,快点走!”云采在身后推了倾城一把,倾城踉跄地向前了一大步,跌跌撞撞地到了木屋门前。
看守的人将门打开,倾城就被推了进去,摔倒在角落,紧接着门就被砰的一声关上了。
屋内几乎是一片漆黑,只能依靠高处的小窗口漏进些许的月光,勉强照见方寸大小的地方。倾城站起身,走到那个有微弱光亮照射的地方后才坐定下来,准备等到明日一早再做打算。
“好了。人我带到了,好好看着,我要回去见太子复命了。”倾城听到云采还在门口,对着看守的男子说道。
那些却冷笑了一声,“不必了。”
“你什么意思?”云采听出对方的语气有点微妙。倾城也拉长了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对话,希望能获取有用的信息。
“呵呵。太子爷早就吩咐过,一旦事成,就让你原地消失!”男子笑她的天真,“你以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看门人?真不知道你这脑子怎么能够把这件事情办成!”说着,男子拍了拍手,原本跟云采前来的蒙面人都站到了他这边,云采顿时变得孤立无援。
“啊——”云采知道情况,大喊一声,想要夺马车逃跑。
倾城虽然看不到外面人的举动,却能听到一些打斗的声音,结果是很明显的,云采被男子点了穴。
“大哥,反正左右都是要处死,不如……”又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笑得让人毛骨悚然,其中的意味在场的人都立刻明白了。
被成为大哥的男子果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放下了刀,“也对,你不说我都忘了!这几日都待在这荒郊野外的,兄弟几个也都寂寞了……呵呵,太子爷只要结果,不要过程,咱们先玩玩也未尝不可。”
倾城听了心中大骇,云采看来难逃折辱。
“你们要做什么!放开我!我会让你们后悔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屋外传来云采的怒斥声,惨杂着男人荒淫的笑声,还有云采的惨叫,不堪入耳。
倾城心中寒意顿生,不由紧缩在墙角,不想去听这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安静了下来,倾城重新睁开眼睛,知道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在心中默默地为云采超度,希望她的怨气不要太重。虽然云采绑了自己,也不过是个遭人利用后弃之如敝屣的可怜女人而已……
这一刻的倾城想起当日尹若璃杀云采时的模样,不管怎样,他给了她一个尊严的死法。而太子,明知会是如此,却还是没有丝毫怜悯地选择了这样处置她。
倾城突然明白,尹若璃具备的,或许仅仅是身为一个帝王该有的“狠心绝情”,这种果决与坚毅,敢于承担血债的“铁石心肠”与太子的残暴荒淫是全然不同的。
如果她能从这里活着离开,必要帮助尹若璃登上皇位。倾城在心中默默发誓。
门外传来一阵响动,倾城紧张地握进了拳头,死死地盯着门的方向。如果……
“大哥,里面的那个女人比刚才那个可是美太多了,不如……”
“老三,别太贪了。这个女人还是太子要的人,我们还是不要太心急了!”男子的低声呵斥让倾城放心不少。看来有利用价值有时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情。
门还是被打开了,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扔了进来。
“拿去吃吧,可别被那个女人给先饿死了,不好交代!”男子说了句,就重新关上了门。
倾城晃悠地站起身,弯着腰低头寻找方才被扔进来的东西,终于在一片稻草上找到了一块馒头。
拿起馒头,拍了拍上面的灰,轻叹了一口气,倾城只得将就着下咽。体力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把馒头都吃下肚后,倾城顿觉有了力气,就将散落在各处的稻草统一地堆放到有光线的角落,勉强御寒,就依靠着墙角沉沉睡去了。
第二日清晨,又是一声重重的关门声将倾城吵醒。
这一次比昨晚提供的要好,依旧是一块馒头,但却多了半碗水。只所以是半碗,因为瓷碗已经是破了口子的,漏完之后就只剩下半碗了。
倾城顾不得嫌弃许多,将脏兮兮的馒头就着不甚干净的水果腹。这种时候,唯有超乎常人的意志力才能支撑她活下去。
也许是多日没有喝水的缘故,即使是只有半碗水,也让倾城全身舒畅了,不再口干舌燥。转眼也已经过去三日了,也不知道尹若璃发现自己失踪以后会不会派人找来这里,萧辰逸又会否发现自己早就不在王府了呢?
才吃完这勉强可以称作“早餐”的东西,倾城就开始环视木屋,和晚上看也没有什么区别,空徒四壁,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都没有。此刻唯一可以依傍的,便只有靴中藏匿的匕首,但是不到生死时刻绝不能用上。
“太子爷!您来了。”
“开门。”
倾城没想到太子就这么快就来见自己,急忙站起身,靠着一边墙壁,不然自己在气势上先输了一程。
“弟妹一向可好?”太子的笑看在倾城眼里,就觉得不阴不阳。
“托太子爷的福了。”倾城也照样回敬。
太子也不发怒,继续道:“我也知道我那个三弟的脾气,心知弟妹定然是受了不少委屈,所以才将弟妹请出来。弟妹何不转投我这里,你的手链是开启宝藏的钥匙之一,到时再将三弟制服,夺过黑曜石手链,那荣华富贵,岂不都是我们共享了?”
“太子爷以为我和云采一样贪恋这些吗?”倾城不由冷哼一声,竟然在自己面前故技重施,真是没有头脑,“就算真是如此,我也没有她那么傻,最后落得惨死的下场。”
“这么说弟妹是不愿意帮我了?!”太子见利诱不行,就开始想着威逼了。
倾城不屑地回应道:“你不会不知道这手链的灵性吧?想要强取是不可能的!”这种人真是连尹若璃的万分都不如,这场皇权之争,除非尹若璃主动放弃,否则倾城赌太子一定会一败涂地。
“我当然知道。”太子突然上前一步,饶有兴致地抬起倾城的下颚,“我听说三弟对你神魂颠倒,连萧将军之子也与你关系非凡,若得你在手,不怕大事不成。”
“太子真是太高估倾城了。连平常人都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更何况最是无情帝王家,怎会傻到为了女人而放弃唾手可得的江山?璃王爷是太子爷的兄弟,他是什么秉性,应该最清楚不过了。”倾城也知太子的目的肯定不止夺取手链这一条,毕竟让她心甘情愿交出手链的几率太小了,不值得冒着撕破脸皮的危险来做。用自己的性命来威胁尹若璃才是他最主要的目的,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也察觉了自己与萧辰逸的关系非比寻常。
太子冷哼一声,放开了倾城的下颚,眼中的暗光流转着,不知在思虑何事。
“就算不能真起决定性的作用,乱一乱他的阵脚也是好的!”太子突然粗鲁地拽下倾城的耳坠,握在手里,“就用这个好了。”
倾城吃痛,一时无法对答。只见太子把耳坠拿到手以后就径自出了木屋,还招来了看守的头目,对他低声嘱咐了几句话,最后又阴郁地扫了倾城一眼,就离开了。
倾城暂时松了一口,只是直觉不会就这么简单放过自己。
“大哥……别现在啊……等晚上……兄弟们去准备点东西……”
虽然拉长了耳朵,全神贯注地想要听清太子走后,一个跟班在那个头目身边鬼鬼祟祟地说着的话,但是因为距离太远,也很小声的原因,只能断断续续地听到只言片语。只是觉得那个跟班在中途还神情诡异地瞥了自己几眼,让倾城心里直打鼓。
接下来的一整日,倾城都过得提心吊胆,但是却始终没有异样,不由觉得自己是否是想多了。
“吃晚饭了!”门再次被打开,扔进来的还是一个馒头,但是这次门却没有立刻关上。
倾城有些疑惑地向外望了望,三五人把守着四周,对她一介不会武功的女子,算是戒备森严了。
摇摇头,倾城照例捡起馒头,正准备咽下,却听到一人对她大喊了一声:“不能吃!里面有媚药!”
倾城大惊失色,将原本含下的那口馒头急忙吐了出来,还来不及做更多的反应,就感到有人抓过自己的手,就要带着自己跑。
“珲王?!”倾城只能踉跄着一路跟着前面的男子奔跑,路过的地方,看到的都是被麻翻了的看守人。而更让她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借着月光,她仅凭侧面就认出了在关键时刻救了自己的,正是珲王。
她回到天都的这段时间,对之前的政局也有所耳闻,珲王因为被人告发写了许多隐含反意的诗词,圣上震怒,就将珲王贬为了庶民。
“我现在已经不是王爷了,三嫂。”终于在跑出一段路程以后,珲王四顾左右,觉得暂时安全后,才停下歇息片刻。或许是因为珲王从小只爱好诗词歌赋,对习武并不热衷的原因,没跑几步,已经累得微微喘气了。
“我也快不是你三嫂了。”倾城知道他有意缓解紧张的气氛,也半打趣道。
珲王又深呼吸了几口气,这才正色道:“那日我在混乱之中见到你被人劫走,一路跟踪到此,见那几人要你不利,便用药麻翻了他们。只是准备匆忙,药量不多,估计很快就会醒来。我在不远处栓了匹马,咱们得赶紧走,一旦进城,就安全了。”
“你一路跟踪来?”倾城心里又升起了不安,看珲王温文尔雅,武艺一般,真的能够瞒过那几个看守的汉子吗?这一次的逃脱,是否太过与简单轻易了?
“是。”珲王说着就要继续拉着倾城跑,“我们快……”
正当倾城打算说出自己心中的顾虑时,四周突然灯火通明,数不清的火把迅速向两人围拢了过来,打断珲王说话声的,正是太子得意的长笑。
“四弟,咱们兄弟俩真是好久不见了,没想到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再次见面。”太子说着,身边的黑衣人已经将两人团团包围,连身后,那几个看守的人也将退路挡住了。
倾城只能在心中叫苦,这分明上演的是一出瓮中捉鳖!
“马匹就是前方的一棵大树旁,一会儿我拦住他们,你趁机会马上逃……”珲王对着太子笑着,一面凑到倾城的耳边嘱咐道。
倾城睁大了眼睛,他怎么可能是这些训练有素的黑衣人的对手?
“大哥,我们兄弟确实好久不见,不妨叙叙话,如何?”珲王拉着倾城上前,靠近太子,一步一步,直到看到黑衣人站位的些许空挡,用力将倾城朝那个空挡的方向贯了出去,大喝一声,“快走!”
太子脸色一变,“别让那女的跑了!男的死活不论!”
倾城被珲王这么一推,也清楚这是最后的机会,顺势抽出了靴子里的匕首,用力地挥刺出去,想要开出一条道来。
然而毕竟多日来,仅仅靠一点干粮来维持体力,只是勉强能不让黑衣人近身,却无法杀出一条路来。很快的,三个围住倾城的黑衣人也看出了她的体力不支,本就是因为要留活口而不敢轻举妄动的黑衣人终于看准了时机,其中一人劈手就将倾城的匕首震落,其余两人一左一右,将她的手反剪在身后,制住了倾城。
珲王见了,想要往倾城这边冲杀,救下倾城。但是太子见倾城已经被活捉,便一手挥下,隐藏在黑暗中的弓箭手纷纷放箭。所谓明枪容挡,暗箭难防,珲王在完全没有料到的情况下身中数箭,终于面对着倾城倒下了。
“珲王!”倾城想要挣脱黑衣人,却无能为力。
“三嫂,帮我好好照顾涟儿……让三哥…记得他的承诺……”珲王躺在地上,鲜血不断从口中涌出,却还死死地盯着倾城所在的方向,竭尽全力地说着。
倾城听得真切,连声答应,“我会的!我拿生命做担保!”
“那太好了……”珲王得到倾城的承诺,安心地闭上了眼,面上没有一丝痛苦之色,只有安然的笑意。其实早在做出救倾城的决定时,他就没有想过能活着走出山脚……他已经不再贵为王爷,给不了涟儿什么了……只盼能用一死……护涟儿一生平安喜乐……
倾城怔怔地望着珲王未寒的尸骨,泪流满面。他的神色是那样的安详而满足,原来他是早就报了必死的决心,才只准备了一匹马……为何自己没有早点发现!或许不跟他走,这一切就不会发生……这个无心皇权的皇子,最终还是沦为了皇位的第一个牺牲者。
“原来是为了这个,真是没出息。”太子冷笑一声,“把她带回去。”
“等等!”倾城喊住了太子。
太子回身不耐烦地问道:“什么事?”
“你至少应该让他入土为安……”倾城放软了语气,“不管怎样,他都是你的兄弟,血浓于水。杀人不过头点地,送他最后一程吧,他已经再也无法威胁你了。”
太子听了这话,沉默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对一旁的人吩咐道:“一会儿找几个人就地挖个坟,把他埋了吧。”
倾城见太子答应了,就对反剪住自己双手的两人道:“两位可以放开我了,我没有什么好跑的。”
两人略一犹豫,见太子对自己点头示意默许,就放开了倾城。
倾城跟随着太子走回到了木屋前,门被打开,这一次没有人推她,是她自己走了进去。经此一劫,牺牲了珲王的性命,倾城突然转变了想法,也许是时机未到,有再多聪明之法,有再多的外力相助,自己可能还是走不了。既来之则安之,闹过这么一次以后,想必那些看守自己的人也对不再不会再起歹心了,毕竟代价太大。
“好好看着!除非我亲临,否则不许放人,再出了差错提头来见我!”门被关上之前,倾城果然听见太子对几人大发雷霆。看来自己是暂时安全下来了,现在只能静静等待事端的发生。
只是这场开端便已死了两人,不知接下来还要以多少人的性命为代价……
再过三日便是皇后的生辰了,因为皇上将一切都交由太子操办,也默许了办得隆重奢华些,故而这两天不断有马车进出宫门,频繁到侍卫已经懒得再做身份的检查,只随便过一眼,一听是给皇后生辰宴席做准备的,就统统放行。
“一切都还顺利吗?”太子问匆匆进入太子殿内的左名。
自从上次铲除琪王的局后,左名就一直效忠太子。
“很顺利,门卫从第一日下午开始,就已经无心盘查了。”左名低声汇报着情况,“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运进了超过千名士兵了。”
是啊,谁能想到本就只能坐几人的马车中,每辆都被强行塞下了十多名的精锐士兵。
“很好。你继续去盯着,有什么情况及时向我汇报。”太子满意地颔首。
左名正打算领命而出,却又被太子叫住:“等等!璃王府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可有什么异常的动静?”
“没有。属下的人一直盯着璃王府,除了在得知王妃失踪后,派人四下通知了相府和寻找下落以外,再没有其他举动了。”左名摇摇头。
太子沉吟一声,隐约觉得自己这个弟弟不可能就这么按兵不动,但是又的确看不出他有其他的异动……
“好了,你下去吧。”左名听太子终于要打发走自己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匆匆离开。原本跟着琪王,他的脾气就是阴晴不定的。后来本有机会选择璃王,但又觉得比起高深莫测,总是一脸笑意让人琢磨不透的璃王,太子的秉性似乎要中和一些。没想到,短短数月时间,太子竟然也变得和当初的琪王无异了……
虽然太子有疑心,却怎么也想不到,尹若璃派出的人马,根本没有去寻找倾城,而是打着找人的幌子,掌握他的队伍的动态。
“什么人!”夜里刚刚执行任务回来的如雨发现一道黑影闪向倾城的房间,几个跃步跟了上去。
萧辰逸那日出殡回来时已然是傍晚了,他的眼线除了在青楼中的那位花魁翡翠以外,其他人也已经陆续地撤出了天都,护送老家人一起离开。所以回来以后他便先去了一趟青楼,本想将翡翠赎出,也算是这么多年她甘愿为自己收集信息的报答,趁她还年轻,寻个好人家,却没想到从翡翠的口中得知倾城被劫的消息。
由于没有了眼线,之后的两天萧辰逸只能只身一人寻找,然而天都的范围极大,他也无法确定倾城是还在天都中,还是已经出了城,一直徒劳无功。最后想来想去,要么是尹若璃自导自演了这一幕,如果不是,那么尹若璃的人手至少遍布天都,或许可以从他这里得到一些消息。
“是我。”萧辰逸没有避闪,亮明了身份。如今他已经孑然一身,除了倾城,了无牵挂,再没什么需要顾及的。
所以他便选择了深夜造访。
“萧王爷。”如雨恭敬地放下了手中的剑。萧家王爷世代世袭,此时萧辰逸已然成为名正言顺的王爷了。
萧辰逸开门见山,“倾城在哪?”
“王妃那日被人劫走,目前还下落不明。”如雨平静地如实以告。
“不可能……”萧辰逸摇摇头,“以璃王府的势力,如果确实是被人劫走,不可能到现在还全无下落。除非…倾城根本就没有被人劫走!”
如雨猛然抬头,“王妃确实是被人劫走的!之所以没有下落是因为……”她突然不知该如何开口,原本她也以为如此在乎王妃的王爷会出动所有可以出动的人马去寻找王妃的下落,却没想到……
“你带几批人马去找……但是,重点不是找倾城……而是摸清太子的动向与军队的藏身之处……”她至今都记得王妃被劫那日王爷的震怒。虽然最终王爷还是选择了大业,可是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手紧紧握在剑刃上,鲜血直流,却仿佛没有知觉。
“因为什么?”萧辰逸在心中有了猜想,“难道说他根本就没有派人去找?!”
“有……但是人手和范围都……”如雨觉得无言以对。
萧辰逸怒极,却隐忍没有发作。他本以为尹若璃至少对倾城是用了心的,却没想到她的安危在他心目中的位置还是不够。此刻能劫走倾城的人,肯定与这场皇位之争有关,这等于是把倾城推向了风口浪尖啊!
“我在这里等他回来。”萧辰逸的语气不容置疑。
如雨没有理由请他出府,对于王妃被劫一事,她自己也有着太多的愧疚,“王爷这几日应太后的要求都留宿在宫中,今日应该会在宵禁前回来。”
萧辰逸不再与如雨对话,径自走进倾城的屋子等候。
夜色深了,尹若璃守着太后睡下后,才刚从宫门出来,驾马就飞奔回王府,一路直奔倾城的屋子。可来到屋前的尹若璃却犹豫了,里面没有倾城,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他的心空洞地痛着,如果倾城知道自己做的选择,是否会对他彻底失望?还是她对他就从来没抱有过太多希望?
“倾城?”尹若璃想着,突然发觉屋内竟然有人的气息,一时仿佛失去了理智一般,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夺门而入。
“混蛋!”早已等待多时的萧辰逸一见尹若璃进来,就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拳。尹若璃没有防备,仰倒在地上,却没有立即爬起来还手。
“你说的对……我是混蛋……”尹若璃从身手上已经认出了萧辰逸,所以只是躺在地上,抬手擦了擦嘴角边的血迹。
萧辰逸却没有就此放过他,一个箭步上前,将尹若璃强行从地上拉了起来,“为什么不派人去找她?!就算此刻她还有利用价值,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你能放心吗?难道不怕她被……”他最怕的就是这个,他知道对方暂时不会夺去倾城的性命,但是对于一个有着倾国姿色的女子,哪个人不想在利用完之前先染指一番?
“不可以……十几年的心血就在这几日,不能功亏一篑!”尹若璃突然对着萧辰逸大喊,“她只有可能被太子劫走,今早有人就将她的耳环飞射进我的屋子,对方这么做就是要乱我心神,我怎么能让他们得逞?!你从来没有为了皇位付出过任何代价,你怎么能明白!”
是了,他怎么能明白,自己走到这一步,牺牲了多少自我;这一路,是踏着多少的尸体走来的!一旦失败,那么之前所有的牺牲,都将白费!他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种事情发生……
“所有你选择放弃她?”萧辰逸也渐渐冷静了下来,皇位之争他从未涉足过,但却知道其中的残酷。尹若璃的付出可以想象,只是站在他自己的角度,仍然无法原谅尹若璃的绝情。
尹若璃摇头,“我没有放弃她!明天晚上,一切都成定局之后,倾城也一定会出现,那时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她救出。”
“但是在我眼里,这已经是另一种放弃了,你不觉得吗?”萧辰逸心知不可能从尹若璃这边要到人手帮助了,留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而这句话让尹若璃久久心惊,倾城她,也会这么想吗?
一日的光景过得很快,尹若璃终于在煎熬中挨过,等到了夜幕的降临。
“我们进宫吧。”换上白色的烫金边华服,尹若璃的妖王风采更胜,只是早已经失了当初的风流之态。如今他的心里眼里,都只剩倾城一人,其他的女子再也无法入目。
如雨领命跟随他一起入宫,而宫外如风的军队已经整装待发,只听号令调遣了。
皇后娘娘的生辰一直都办得很低调,这一次如此奢华高调,许多人都猜测这会否是皇帝准备传位于太子的预兆。
这场生辰晚宴,除了皇亲国戚,各家尚未婚嫁的小姐,以及所有高品阶的内命妇以外,更是连一些早已告老还乡的几朝老臣,也来参加了,可见太子的一番心思。若说唯一的遗憾,便是皇帝身体始终抱恙,没能亲临晚宴现场,主位上只坐了皇后与太后两人。
“今日是皇后的生辰,皇后为大,哀家就是陪衬着,各自尽兴吧。”对于这个儿媳,太后说不上多喜欢,但这些年皇后谨守本分的姿态还是让太后无可挑剔,并且渐渐将后宫的权力移交给她。
“母后,儿臣怎么敢当……”皇后有些受宠若惊。
太后笑笑,对着下座的小姐们道:“你们应该都准备了才艺吧?都尽情展示出来,给皇后和哀家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