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芳容,五经寒暑。回文欲寄无鳞羽。多情犹自梦中来,向人粉泪流如雨。梦破南窗,愁肠万缕。那听角动城头鼓。人生弹指事成空,断魂惆怅无寻处。
——李之仪《踏莎行》
今天,是宰相的女儿月倾城出嫁的日子。
轿夫压下轿子,在喜娘的搀扶下,月倾城就要步入喜轿中了。一盆水泼出去,再也收不回。
倾城回想起自己辛苦的童年,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这个自己住了六年的相府,成了自己的家,不由的,一种眷恋之情涌上心头。尽管自己是因为任务而来,又因为任务而去,但她对相府的每个人都付出了情感。
月倾城,从记事起就跟着一个怪婆婆在深山中过,那个婆婆很穷,却给她念很多书,又找来一些莫名其妙的怪人教她兵法和弄权之术。总之,凡是女子不该学的倾城都学了,而女子该学的倾城却都没有学。
然而,七岁那年,那个怪婆婆死了。倾城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因为那样子似乎只是睡着而已。她没有哭,而是一个人收拾了行李,独自下山了。
下山之后的倾城才明白,尽管以前自己跟着怪婆婆的时候,也过得寒碜,但好歹不冻也不饿。但流浪生活并不好过,给人家做粗活,人家嫌手脚不灵活。连去讨饭,都要被大孩子欺负。
终于,在第二年的大雪天,饥寒交迫的她已经自己就要冻死时,一个和他一样大的男孩将她背进了破庙了,保住一命。
“你叫什么名字?”倾城几乎狼吞虎咽地吃着男孩给她的窝窝头。
男孩的笑颜清澈,“我叫凌云。”
倾城受过的教育无疑让她比一般小孩现实,“那你为什么要救我?”怪婆婆曾说过,她如今的心志不比一个普通的成年男子差。
“因为我们都一样啊!”男孩挠挠头,羞涩地笑着。
倾城一怔,然后笑出声来,是啊,她怎么忘了,对方只是个七岁的小男孩而已,哪里来的什么目的。
“是,我们都一样!我叫月倾城,以后请多多指教!”她伸出脏兮兮的小手。
“呃?”男孩有些奇怪地看着她的手,然后学着倾城的样子,握住了她的手,“嗯!”
从此,她就和那个叫做凌云的男孩一起流浪着。凌云似乎把照顾倾城当做自己的责任,有人欺负她,即使自己打不过,也会和人拼命,把头打破了也不肯示弱。有吃的,宁可饿自己,也先给倾城。
倾城那时候想,以后她定要报答他。
直到有一天,在他们走投无路时,遇到了无情门的身份神秘的门主,兰暗。
“你们愿意入我门吗?保证你们不用再过这样连狗都不如的日子。”那个妖娆到极至的女子蒙着面,口气傲慢,仿佛施舍。
“我愿意!”凌云几乎没有考虑。他知道,像他们这种人是没有尊严的,但总有一天他要成为人上人!
倾城微微皱眉,“凌云……”
“你等着我就好了,我一定能养活你!”他犹带稚气的脸上写满了坚定。
“那么,我也去。”倾城直视兰暗略带探究和好奇的眼神,字字清晰,“只是,我们不做伤天害理的事。”
凌云惊讶地看着她。
兰暗似乎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哈哈!行,不做就不做!小鬼头想法还挺多的。”
倾城并没有理会她的嘲笑,而是转头对凌云展开一个放心的笑容。这就是命运吧,既然无法改变,就只能一步看一步了。
于是,自那以后,他们真的没有再过流浪的生活,入无情门后,虽然训练辛苦,但起居都是最好的。
凌云学了武,而倾城则学得是盗。他们都有了门中的代号,兰云和兰月。后经安排,作为兰暗的一步棋,她成为了宰相失散多年的女儿。从此,月倾城的真正身份只有凌云一个知道。
月相和月夫人对倾城都很好,月相又没有其他子女,所以倾城得以无忧无虑地在相府平安度过了三年,直到她到了该出嫁的年龄。
璃王尹若璃向左相提亲的当日晚上,倾城收到飞鸽传书:门主有令,盗取尹若璃手上的黑曜石手链。
附带着,还传来了一条假链子。
偷梁换柱,无情门惯用的手法,倾城执行过许多次任务,再熟悉不过了。
无情门总是不愿意明里得罪人,所以只做些暗地里的生意。门中的鬼手做赝品是全天朝无人能比的,旁人几乎辩不出真假,但鬼手却可以轻易识别。所以门主从不担心手下直接把赝品传回。
只是倾城想不通,这点小东西,竟能让兰暗三年不用自己,只为等到这一天?
好在这些年,兰暗信守承诺,凌云不曾杀过不该杀之人,倾城也只是小偷小盗。但即使是如此,月倾城也已经厌倦了,这双手,因为偷盗已经不干净了。
只希望,能不要再脏下去。
轻叹一声,月倾城轻轻掀开喜帕,又缓缓放下。既然老天给了她活下去的机会,那么她就要好好地活下去,但求平静地度过岁月,和一个相爱的人相守到老而已。
可偏偏……或许从入无情门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不能平静度日了吧。
轿子在璃王府前停下,倾城走下轿子,迈过火盆,男子修长的手从喜娘手中接过了倾城的手,领着她向前走。
倾城是知道这位璃王爷的,外传生性嗜白,雌雄难辩之姿,风流潇洒,没有什么恶习,但却是所有王爷中最没有野心,最游手好闲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