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病了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那些时候，三七天天陪着我，云连后来也被他爹押着来给我道了歉，豆腐西施瑶瑶似乎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也是连着给我送了十日的豆腐花，腻死我了。
可是，我还是不快活，连自己一向喜欢的果子烙饼也是吃不进，反倒是常常望着窗外蔚蓝的天空愣神，季连生他如今在做些什么呢？他怎么不来看我呢？
我想了他很久，可是他始终没来看我。
再见到季连生的时候，是我成年的前一天，我爹叫我去给云连爹送那刚刚猎回来的野鸡，回来的路上就遇到了季连生。
我心里很是欢喜，却故意虎着脸看他：“你这般的忙，又拉了我作甚？”
他对我一笑，露出他白白的牙齿：“你明日便是成年了么？”
我故意挺了挺胸，昂头道：“那是自然，明日我便是要去那忘泉便是许愿了。”
他凉凉瞟我一眼，眉眼间颇为不屑道：“许什么愿，那又不能实现。”
我哼一声，故意大声道：“你这个中原人见识这般浅薄，怎么会知道忘泉的秘密。”
季连生道：“忘泉有什么秘密？”
我得意道：“忘泉那里有崆峒印护着，那崆峒印可是个好东西，外间传闻皆说，得了它便可得天下。”
季连生“嗤”笑一声，懒懒道：“得天下者那是皇帝，与你们族里有什么相关，我便不信，有了块石头，便真的能得了天下。”
我瞪他一眼，不愿再多说，没好气道：“信不信由你。”
“在我们中原，若是有人过生日，朋友则定会送上贺礼表示祝贺的。”他上下仔细打量我一番，若有所思道：“论理说，我们到底也算是朋友了。”
我咦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季连生却转身走掉了。
夜间的时候，娘来我房内，拉着我的手仔细叮嘱道：“陆陆，你去向忘泉为族人许愿的时候，一定要诚心，否则便是会不灵了。”
我是族长之女，身份自是不同些，所许的愿望，只能是全族人平安，崆峒印平安罢了，我觉得有些没意思，好不容易高兴一回，便连许的愿也不是自己的。
娘犹自未觉，只顾絮絮叨叨的叮嘱，我心不在焉的应着，脑子里却想着季连生今日中午所说的那些话，既然中原有那样的习俗，虽然我不是个中原人，但季连生也算是个中原人，那他会不会送我什么呢？
我满怀信心的睡下，心中是满满的期盼，我从未收到过除了爹娘外的人送给我的礼物，如此一来心里便好生期待，更何况，那个礼物来自季连生，他见识那般的广，应该会很是新奇吧。
第二日清早娘便唤我起床了，三七替我把素来披肩的头发绾成一个矮矮的发髻，以示我已是成年，身份不同了，娘煮了长寿面来给我做早饭，我匆匆忙吃了几口便拉着三七往忘泉跑，我想早点许愿，许完愿我便能去找季连生要礼物了。
三七不知道我的想法，只以为我是等不及许愿了，便也兴高采烈的跟着我走。
忘泉一如往日那般清澈，我跪在这样的泉水边，对着那一枚崆峒印虔诚的念道：“希望保佑我们族人能永世够安康……”
话没说完，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季连生的那句话：“论理说，我们到底也算是朋友了。”
他到底会送我什么呢？我突然想起娘昨夜说的那些话，忙努力甩甩头，把季连生和他的话从脑海中甩去，继续念道：“保佑我族，不受外族纷扰。”
我去季连生家的时候，他才没从榻上起来，他长姐深深的看我一眼，只让我一个人坐在堂上等，而后便进去叫他，他长姐待我素来便是这般，不冷不热的，此番我倒是也不以为意。
季连生说，他长姐原本便是这样冷淡的人，可是我觉得不是，因为她对着季连生的时候，倒是笑的分外开怀。
等阿等阿，我兀自坐在那位子上晃悠的腿都快断了，终于等到季连生睡眼惺忪的从里间出来，他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模样很是可爱，我暗自红了红脸，也顾不上欣赏，只对着他伸出手，笑的一脸无邪：“拿来。”
他半眯着眼看我，语气懒懒的：“什么？”
我瞪大了眼：“你不是说，我们到底也算是朋友了么？”
他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嗯。”
我努力耐心提醒：“今日是我的生辰。”
他瞥我一眼，迷迷糊糊的应了声：“嗯。”
我终于忍不住：“我的礼物呢”
这回轮到他傻眼，“什么礼物？”
“你不是说，中原人过生日，作为朋友会送上礼物的么？”
他怔怔的看着我，半响方讷讷道：“可是，可是你不是中原人阿。”
我愣了半响，终于想明白了他的这句话，登时便是慢慢涨红了脸，敢情他根本没跟我准备礼物，敢情我盼望了这般的久，都是自己在胡思乱想罢了，可是，可是他昨日不是说……
罢了罢了，我顿时只觉气血上涌，羞愧难当，登时跺跺脚便是要出门，身后之人一把拉住我，慌张道：“陆陆……”
我的脸红的像个大虾米，自然是不敢回头，只顾着使劲的挣，无奈季连生看上去瘦瘦弱弱，手劲却很大，我挣了半天也是挣不开，只得转过身虎着脸道：“你拉着我做什么？”
话音未落，他的脸突然在我眼前放大，我还未反应过来，只觉一个软软的东西在我脸上咬了一口，不疼，软软麻麻的。
“咣当……”身后突然传出杯盏跌碎的声音，我想，那应该是季连生的姐姐。
我愕然瞪着他，就像从来没有见过他似的，便连语气也变得结结巴巴：“你……你怎能随意亲我？”
他满不在乎的笑一笑：“我瞧着你脸红成那个样子，倒也真的新奇。”
我不喜欢他这般满不在意的神色，就像啃我一口是极其理所当然的一件事，他喜欢便做，不喜欢便不做，族里女子素来将贞洁看的比命还重，我虽然没有那样的观念，可是也不喜欢别人胡乱啃我。
今天是我的生辰，我不但没能得到任何便宜，还叫季连生白白啃了一口，我想我应该是要生气的，可是我只是瞪着脚尖上娘新做的那双鞋，突然觉得很难为情，脸也红的像是要滴血。
季连生突然轻声一笑：“我知道了，你这般模样，莫不是要叫我娶你么？”
他似笑非笑的瞟我一眼，随即正色道：“这样可不行，若是每一个让我啃过一口的姑娘都叫我娶她，那我家里的女子，可比中原皇上的妃嫔还要多了。”
我并不知道中原的皇上妃嫔有多少，但季连生这般轻薄的态度却很是叫我生气，只把脸一沉：“胡说，我爹才不会将我许给你这个中原来的商人，随便在寒潭泡泡便是会生病，还生的这般娘娘腔。”
季连生的脸一下子便是白了，我猛地一推他，自个儿蹭蹭的跑了出去，我再也不想理季连生了，他不光啃了我一口，他还这般刻薄于我，我暗暗发誓，我真的再也不理他了。
下午的时候，季连生又来找我，他在我们家门口叫唤，“陆陆……陆陆……”
扯着嗓子的声音像只嘶哑的公鸭子，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我第一次对我爹不在家这件事感到很苦恼，若是我爹在家，此时定是会拿起棍棒将那吱吱乱叫的季连生赶了出去，哪里轮的到我在屋里这般愁眉苦脸。
可惜我爹上午同云连爹出去了，所以我只得把自己关在房内，直直望着娘给我做的那身新衣裳抹眼泪，新衣裳这般好看，淡蓝色的底，红红的杜鹃花，绣的栩栩如生，整个族里只有我娘才能有着这般手艺，可是，我看着看着，眼泪便噗嗤噗嗤的流了下来。
季连生怎么能这般待我呢？
季连生怎么能这般待我呢？
他不喜欢我便算了，为什么要如何待我呢？
三七从来没见过我这个模样，此番也是慌了神，放下自己心头上的那只没毛鹦鹉过来安慰我，可是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哭的这般撕心裂肺，只在一旁愣愣的瞅着我。
吃晚饭的时候，娘做了我最爱吃的果子烙饼送过来，我看着那些烙饼，一个一个都是成了季连生的脸，他们对我扮鬼脸，他们笑我，我丢开了果子烙饼，哭得更凶了。
季连生的声音突然便是消失了在门外，又突然在离我这般近的地方响起，“丑丫头。”
许是喊了一下午，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不似平时那般清亮，我却仍然浑身打了个激灵，立即转过头，登时便被吓了一大跳，只见季连生靠在我房内的窗棂上，姿势甚是潇洒。
我怔了一下，一时甚至都忘了赶他出去，只愣愣道：“你怎的进来的？”
季连生鄙夷的看我一眼，一脸理所当然：“翻窗阿。”
我立马跑到窗边去看，之前爹怕我翻窗离家出走，在我窗户底下种了好些荆棘，如今荆棘完好无损，季连生却是进来了。
三七和我皆是愣住，不过她愣住之后就一直张着嘴立在那里，我愣过之后倒是又想起那些事，又流了好些眼泪出来：“你来做什么？”
季连生看我一眼，神色间颇为无奈：“来送礼。”
我愤愤然瞪他一眼，转身想走：“谁稀罕。”
他神色间更是无奈，只一把抱住我，轻声哄道：“乖……别哭了，眼睛肿成那般模样，都丑死了。”
我奋力想推开他，谁知道他除了腕力惊人，便连手臂的力气也是惊人，我脸都憋红了却仍是推他不动，三七在旁愣愣的看着我，倒是也忘了帮把手，他突然在我耳边低哑的笑了起来，嘎嘎的声音更像是只公鸭子：“你这般，莫不是在对我欲拒还迎么？”
我登时便是有些真的怒了，我好歹也算是个姑娘，他既然不喜欢我，也不能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我阿，房内的门突然被推开，爹的声音登时便是洪亮的传了进来：“陆陆，你今儿过生日爹都还没祝贺过……”
爹的祝贺声在见到我和季连生的姿势之后戛然而止，登时便转化成他面上那熊熊的怒气，他抽出腰间的那把长长的刀便是冲了过来，怒气冲冲道：“臭小子，你抱着我女儿做什么？”
我心中一紧，倒是很替季连生捏了把汗，我爹的功夫是族里最好的，季连生能爬树，能抓鱼，未必就能打赢我爹，谁知道我还没来得及拉他跪下求饶，季连生便已是轻轻松松的躲了过去，他不光自己轻轻松松的躲了过去，他亦是拉了我躲了过去。
我爹见一击不中，登时便是觉得失了面子，怒气更盛，正要再冲过来，季连生却是突然拉着我一同跪下：“伯父，请将陆陆嫁给我吧。”
“咣当……”
我爹手中的刀重重的掉到了地上。
季连生却浑然不觉自己方才的言语有多骇人，他松了我的手，照着族里的规矩行了一个大礼，又说了一遍：“伯父，我和陆陆两情相悦，请您将陆陆嫁给我吧，我会待她好的。”
我愕然望着他，脑中一片空白，我爹神色古怪的看了季连生一眼，没说什么，转身出了门。
爹走了，三七也愣愣的跟着出了门，房内就剩下我和季连生两个人，他看我一眼，突然伸手解下自己脖颈上的一块玉替我戴上。
我又想起那事，气鼓鼓的，作势要摘：“谁稀罕。”
季连生瞧着我这般，倒是并未阻止，反倒是眼中闪过一丝落寞，讷讷道：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物件了，如今我反正送给了你，你若是想摘了丢了，我也没什么意见。”
我一愣，季连生上回说过，他娘在他很小的时候便是死了，若这玉是他娘留给他的唯一物件，只怕我此时若是真的丢了，他定然会很伤心的，思量及此，伸手的姿势也是慢慢停滞了下来。
他眼中亮晶晶，轻轻道：“陆陆……”
我不情不愿的应了声：“干嘛？”
“你可是愿意嫁给我么？”
我又想起上午的事，只黑着脸道：“你刚刚唬了我爹，此番又在唬我做耍么？”
他摇头，神色庄重：“这一回，我是真的想要娶你。”
这一回，我是真的想要娶你，我的脸噌的一下变得红通通的，舌头也像是打了结，半响方支支吾吾道：“这话你跟我爹说去。”
季连生将我的手抓的紧紧的，目光灼灼，“若是你爹同意了，那你便愿意嫁给我了么？”
我直直的望向他，脑中如一团乱麻，这人能在山林里找到我，这人身上有着好闻的味道，这人还会陪我受罚，这人还会给我泡梨，可是，我如今真的要嫁给他了么？
他见了我目瞪口呆的模样，又对了我一笑：“慢慢想罢，我陪着你慢慢想。”
他的笑太具有蛊惑性，登时将我糊弄的七荤八素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我已是开口说了话：“我爹若是同意了，我自是也没有什么反对的，我只是担心，怕你长姐会不喜欢我。”
我还未反应过来，他已是重重在我额上印上一吻，轻声道：“我喜欢，便是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