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9月中旬的时候,哈里·辛格大君逐渐放弃了克什米尔独立的想法,准备加入印度。9月18日,克什米尔社会主义党通过一项决议,表达了该党对克什米尔局势的看法:“克什米尔社会主义党对克什米尔应该加入印度或者巴基斯坦、或者保持独立的问题做了合适而贴切的考虑。本党的意见是,由于过去几个月形势的发展,该土邦应采取的自然且最佳的路线是加入巴基斯坦而非印度。基于明显而实质的原因,本党认为该土邦不能保持独立。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本党达成决议,为着贫穷和落后人民的最佳利益着想,加入巴基斯坦是比较理想的。本党已经告知哈里·辛格大君,他应该做出相应的宣告而不要再犹豫不决。”Teng, Mohan Krishen, Kashmir: Constitutional History and Documents, New Delhi: Light & Life Publishers, 1977, pp537-538
随着穆斯林部落民的进攻,查谟和克什米尔土邦脱离政府控制的地区越来越多,尼赫鲁向哈里·辛格大君施加压力,要他释放谢赫·阿卜杜拉以拯救局势。9月27日,尼赫鲁在给萨达尔?帕特尔的一封信中说:
冬季的到来将切断克什米尔与印度其他地区的联系。唯一正常的路线将是取道杰卢姆河谷。查谟路线在冬季期间几乎不能利用,空中交通也将中断……我理解巴基斯坦的战略,它打算现在派人潜入克什米尔,等冬天来临克什米尔与外界隔离后马上就采取大规模的行动。
该战略成功与否取决于反对它的力量……我非常怀疑,如果没有群众的帮助,克什米尔大君和土邦武装力量仅仅依靠自己的力量能否应对这种形势……很明显,唯一能支持他们的主要团体就是谢赫·阿卜杜拉领导下的国民会议党。Dasgupta, C, War and diplomacy in Kashmir, 1947-48, New Delhi: Sage Publications, 2002, p37
9月29日,谢赫·阿卜杜拉获释,几天之后,其他国民会议党领导人也出狱了。但是,克什米尔政府对穆斯林会议党主席古拉姆?阿巴斯及其同僚没有采取任何纾缓措施,继续把他们关在监狱里。
尼赫鲁的亲密同事达瓦卡纳什?卡克鲁10月初正在斯利那加,印度政府派他去探问了国民会议党对克什米尔加入印度的意见。卡克鲁以不可质疑的口吻警告萨达尔?帕特尔,除非印度采取决定性的措施,否则克什米尔将滑入巴基斯坦的轨道。帕特尔对此兆头做出的反应是,提名让梅赫尔·马哈简取代贾纳克?辛格,接任克什米尔的首相Lamb, Alastair, Incomplete partition: the genesis of the Kashmir dispute, 1947-1948, Karachi: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2, p131。马哈简坚决主张克什米尔加入印度,挑选他做首相具有深远的意味。
他是一名律师,旁遮普康格拉县人,还是拉德克里夫边界委员会的两名印度籍成员之一。萨达尔?帕特尔要求哈里·辛格大君以印度的利益为重接受梅赫尔·马哈简做首相,这被看作是为了确保克什米尔加入印度。1947年10月11日,在正式就任首相执政前,梅赫尔·马哈简赴新德里访问,拜见了帕特尔、尼赫鲁、甘地、蒙巴顿和VP梅农等人。尽管注意到查谟和克什米尔土邦与巴基斯坦之间在教派、经济和地理方面具有明显的联系,梅农还是建议马哈简无论如何也要把该土邦加入印度。但是,在正式就职前,马哈简从来没有想过与任何重要的巴基斯坦政治家或官员会见Lamb, Alastair, Kashmir: A Disputed Legacy(1846—1990), Hertingforbury: Roxford Books, 1991, pp128-129。
从9月13日起,印度开始向克什米尔政府提供武器援助;大约在10月的第二个星期,印度政府决定向克什米尔派遣军队和武器装备,从帕提亚拉土邦军队中抽调了几支队伍,至少运送了一个步兵营和山地炮兵建制的军队过去。到第三个星期的时候,帕特尔和波德维?辛格已经采取了许多其他措施,使印度直接参与到克什米尔土邦的军队中了参见Lamb, Alastair, Incomplete partition: the genesis of the Kashmir dispute, 1947-1948, Karachi: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2, pp130-131。
10月15日,梅赫尔·马哈简正式就任查谟和克什米尔土邦的首相。同一天,克什米尔政府发电报给巴基斯坦政府,抗议巴基斯坦人渗透克什米尔地区,电报警告巴基斯坦政府,克什米尔政府“为了阻止巴基斯坦居民在我们边境上的侵略和不友好的活动,将不得不向外求援”[巴]G阿拉纳着,《伟大的领袖真纳:一个民族的经历》,袁维学译,商务印书馆,1983年,第420页。真纳清楚地知道克什米尔的局势进入关键阶段,发了一份措辞强烈的复电,上面说:“获得外援的威胁清楚地表明,贵政府政策的真正目的,是要寻求机会加入印度自治领,比如通过在该自治领的干涉和援助下搞政变的机会。这个政策自然会在你的臣民中,其中百分之八十五是穆斯林,产生强烈不满和极大忧虑。我的政府提出同你的代表举行会谈的建议现已迫在眉睫。”上引书,第421页。真纳重申巴基斯坦的建议,即由巴基斯坦和克什米尔正式提名的代表公平地调查此事。这一建议没有得到克什米尔政府的同意。
10月18日,梅赫尔·马哈简又写信给巴基斯坦总督真纳,指责巴基斯坦扣留运往克什米尔的某些供应品,违背了《保持原状协定》,企图用经济压力迫使克什米尔加入自己一方。10月26日,真纳在给克什米尔大君的电报中对此答复说,“指责巴基斯坦没有遵守《保持原状协定》是完全错误的。贵政府所感觉到的困难是由如下结果产生的:东旁遮普广泛存在的动乱及其导致的交通中断,特别是煤的短缺。……我的政府坚守这些保证并愿意执行《保持原状协定》中的每条意向协定。
”Ameena Saiyid, Jinnah: Speeches and Statements(1947-1948),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0, p67反过来,真纳对克什米尔政府的图谋予以揭发:“这些无根据的断言和指控只是一个烟幕弹,旨在掩盖贵政府政策的真实意图。该政策近来的一个实例是对克什米尔国民会议和穆斯林会议两党领导人之间的不同处理。一方面,贵政府释放了谢赫·阿卜杜拉,他被审问并被定犯有叛国罪,解除对其同僚的监禁,并给予国民会议党一个自由的天地以从事他们的宣传。另一方面,古拉姆?阿巴斯先生及其同僚被宣判的罪仅仅是违反召开穆斯林会议的命令,却依然被关押在狱,而穆斯林会议党也不被承认有公民自由的基本权利。”Ibid, p68
关于巴基斯坦执行《保持原状协定》也是印巴克什米尔争端中一个重要争议点。科尔威?帕特里夏?辛普森认为:“比较公允的看法是,巴基斯坦已经竭尽全力来遵守《保持原状协定》,印巴分治所造成的后果妨碍了它(履行责任)的效果。”Sympson, Patricia Colway, Ph.D., The Kashmir Dispute in World Politics, ST Johns University, 1968, p129
自由克什米尔政府在10月24日正式宣告成立,这给印度造成巨大的威胁,就像尼赫鲁在当年12月12日所说:“我们不能把乌合之众的入侵者当作一个国家来处理。除了通过战争手段,任何政府都不能应对这样的袭击。”Lakhanpal, PL, Essential Documents and Notes on Kashmir Dispute, Delhi: International Bokks, 1965, p86要合法地用军事手段对付穆斯林部落民,就得先让克什米尔大君签署加入印度的证书。
在穆斯林部落民的反叛攻击、克什米尔政府中印度教徒高官的劝说怂恿以及印度政府的威逼利诱下,哈里·辛格大君最后屈服了,在10月26日签署了《加入证书》,宣布查谟和克什米尔土邦加入印度。卡兰·辛格说:“加入证书签署和印度军队进驻之后,哈里·辛格大君就失去了实权。”Karan Singh, Autobiography(1931-1967),Delhi: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89, p811949年6月9日,哈里·辛格大君被迫逊位,由卡兰·辛格任摄政王,但实权掌握在谢赫·阿卜杜拉手中。
查谟和克什米尔土邦加入印度得到了谢赫·阿卜杜拉的真心支持和诚心合作。实际上,他是这一关系的主要建筑师RN Kaul, Sheikh Mohammad Abdullah, a political phoenix, New Delhi: Sterling Publishers, 1985, p49。真纳原以为可以稳取查谟和克什米尔土邦,但最终被挫败了,因为他没有考虑到其主人克什米尔穆斯林的世俗特性,以及他们的领导人的政治技能Ibid, p27。谢赫·阿卜杜拉后来承认,1947年在德里讨论克什米尔加入印度时,他对蒙巴顿勋爵和尼赫鲁说,由哈里·辛格大君单独做决断的作法,永远得不到查谟和克什米尔人民的承认,必须允许这些人民行使自决权。正是由于他的坚持,在公告中才包括了有关自决权的条款[巴]阿尔塔夫·高哈着,《阿尤布·汗:巴基斯坦的首位军人统治者》,邓俊秉译,世界知识出版社,2002年,第181页。1948年12月12日,国民会议党工作委员会投票,决定查谟和克什米尔土邦加入印度。
谢赫·阿卜杜拉与真纳和国民会议党与穆盟之间无疑有着根本的分歧。谢赫·阿卜杜拉以如下的言辞来描述他们之间的矛盾:
我们与巴基斯坦之间一个巨大的根本困难在于它是神权政治国家,它的基础是宗教。但是,我们并不认为克什米尔仅仅属于穆斯林,而认为它属于每个克什米尔人,无论他们是什么样的阶级、信仰和肤色。简而言之,尽管巴基斯坦的定向是神权政治或者宗教,但我们的取向是世俗主义。
神权政治并不是唯一的困难,还有严重的政治和社会考虑使我们反对加入巴基斯坦。神权主义的穆盟领导人总是亲哈里·辛格王公,他们从来也不亲人民。真纳先生一直激烈地反对我们摆脱大君的专制统治来获得自由,他拒绝接受人民主权的观念。印度在这点上就不同于巴基斯坦。国大党的基础是世俗化而非宗教。作为一个国家来说,印度也更为进步。是印度的而非巴基斯坦的领导人长期以来支持着人民的权利。国大党不仅和我们发起的“滚出克什米尔”自由运动打成一片,而且其中的一些最高领导人还因此遭到逮捕。哈里·辛格大君的印度教徒属性并没有妨碍“印度教徒”的国大党用最强烈的言辞去谴责克什米尔政府的残暴统治。Banerji, Jogindra Kumar, I report on Kashmir, Calcutta: The Republic Publications, 1948, pp9-10
谢赫·阿卜杜拉把穆盟领导的运动称作神权政治,这就表现出他的偏见。巴基斯坦运动就其本质而言并不是神权政治,而是印度穆斯林的民族主义运动;真纳也不是宗教狂,他是一位政治领袖。但是,这段话无疑体现了国民会议党与穆盟之间的根本分歧,表明查谟和克什米尔土邦的民族主义运动因此与印度的民族主义运动合拍共进,却与它的穆斯林建国运动背道而驰。
三、《加入证书》的内容含义
加入证书是印度据以宣称对查谟和克什米尔土邦拥有主权的法律依据,而巴基斯坦方面却否认它具有法律效力。既然如此,对其内容含义进行具体分析,就不失为解读它是否具有法律效力的一条可行途径。
加入证书只是一个笼统的说法,它实际上包括《加入证书》、《接受函》和《职权表》三个文件。这三份文件是克什米尔问题发展史上的标志性法律文件,此后印度和巴基斯坦之间的克什米尔争端以及印度和印控克什米尔之间的克什米尔危机,主要是围绕它们来进行。鉴于它们具有重要的历史地位,本文把其全部翻译如下,然后进行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