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个不知死活的下流胚子,看见你亲娘就像见了牛屎似的躲,见了人家的亲娘反倒像抹了蜜地使劲往上粘。你到人家真真的当你是亲生的,看清楚了她生的儿子可是衔着玉生的。”
探春听了,原不想与她争,可听了这些个不伦不类的话,也气了。转身又进了屋子,关上门。也骂道。
“你也别在人家那里受了气就把火发在我身上,在这屋里有这般本事的,怎么不到老太太那里去闹一闹。自己没这样的胆儿,只知道闷在家里打女儿,活该你受一辈子的闲气。”
这话还没说完,只见春纤推门进来。见这光景,毕竟还是个孩子,竟有些怯懦。探春见她这样,知是吓着了,便笑道。
“原来是春纤来了,是你们家姑娘有什么事不成?”
“是我们家姑娘要我送来的,说是宝姑娘方才送的,道是只给了她一处,便送到各院姑娘们这里来,好让姑娘们也尝尝鲜。”
说着,把那食盒子放下,打开来。
“这是姑苏有名的软香糕,我们家姑娘平日里最爱的。”
探春还未说话,只见赵姨娘便闪着眼,不由分说地抓了一块来塞进嘴里。只觉得唇齿间细腻清甜,好似平日里穿的丝缎子一样。一边吃还一边似嘲似讽地说着一番。
“真不愧是林姑娘的东西,就是咱们这些人吃不到的。”
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探春狠狠地瞪了一眼。这倒好,赵姨娘非但不理会探春的眼色儿,反倒又吵了起来,到比方才骂的更凶了些,说出来的也尽是些不堪入耳的市井话。
“你这是什么眼神,我告诉你,你是我十月怀胎死死活活的生下来的亲女儿,不向着我说也就罢了。到帮着别人来歪派起我来了,怪到人家不把我放在眼里,搭帮结伙的要踹过我的头去呢!如今眼看着人家一家子姨妈侄女的合伙打气,把你的亲妈当路边野菜样的作践,你不说助我帮我着些,到落井下石抛闲砖儿,同人家穿一条裤子,敢情是糊涂油蒙了心了,还是……”
探春听了这话气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坐在一边直抹眼泪儿。春纤见了这样子,生怕她们再吵了起来,忙上前对着探春说道。
“探姑娘,你看我怎么忘了,方才我来时,我们姑娘要我来请您过去,说是一个人怪冷清的,像您去陪陪她。”
探春听了这话,忙命侍书准备了水,洗了脸,漱了口,正要跟着春纤走,忽的又听见赵姨娘笑道。
“那正好,若是林姑娘一人闷得慌,我也去,人多些也好热闹些。否则怪冷清的。”
说着也跟着走了。原来这赵姨娘知道北静王太妃是极器重这黛玉的,一直想上门攀附,只是苦于一直没有什么借口。又听说着黛玉素喜和姊妹们在一块儿玩的,只是不大愿受长辈的叨扰,便也一直悬在那里。可喜今日里黛玉来请,便沾着女儿的光一块去了。
探春怏怏地,又不想再与她多费唇舌,只得快步走着,不去理会她一路上吵吵嚷嚷的。倒是春纤强笑着一一的应着。
到了黛玉这儿,只听一这暖香阁去,翠竹之间婆婆娑娑,一阵风拂过又带着一两点琴音。廊外,挂着的那只雪色大鹦鹉,也兴致勃勃地叫着:数径幽玉色,晓夕翠烟分。声破寒窗梦,根穿绿藓纹。渐笼当槛日,欲碍入帘云。不是山阴客,何人爱此君。
探春一听竟是杜甫的诗句,不由地笑出声来,一扫方才的阴霾。快步走进黛玉的房中,只见黛玉坐在一架琴前,也不好打扰,便自寻了一处地坐下。
一曲终毕,黛玉起身走了过来,紫鹃奉上茶。这时春纤才带着赵姨娘走了进来。给黛玉见了礼,笑道。
“姑娘,依您的话把探姑娘找了来陪您解解闷,赵姨娘也说要来看看您,好多些热闹。”
听这一说,黛玉也猜到了大半的缘由,于是笑着道。
“姨娘可真是好来,还从未来我这里坐过的吧。紫鹃,还不快去上茶。”
赵姨娘一见黛玉并无抵触之意,一时笑开了花,便更加没有礼教起来。也不好好坐着,这里看看,那里摸摸,然后又指着廊外挂着的那只鹦鹉,笑将起来。
“这可就是北静王爷送的那只鹦鹉,真真的不愧是王爷的爱物,竟还会吟诗这些雅作。姑娘真真的好福气,能有王爷这样的完人看上您,想来往后是一辈子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了。”
黛玉听了,也不多想,只知道她是这样的性子,又不好往外赶,只得强忍着。因笑道。
“只是我平日里看书的时候学的,来来去去就只会这一首,不再会别的什么了。”
反倒是探春听了这些劳什子的话,不由得要把赵姨娘往外赶。幸好被黛玉拦着,也气得把头扭向一边,懒得再看赵姨娘一眼。
这时紫鹃泡了茶递了上来,赵姨娘忙拿起那茶喝了一大口,只觉得唇齿间飘香,便问是什么茶。紫鹃答道。
“是英山云雾茶,前些天老太太送了来的。”
赵姨娘这一听便红了眼,作眉作脸地叹道。
“姑娘难道不知,这些个真正的好东西,哪能落到我们这里来的?别说吃了,就连看一眼也是难得的。能有我们份的,只是那些碎了破了没人要的破败东西。好不容易拿来只茶叶罐子,一打开竟全是些茶叶沫子,一泡起来味道淡的跟那白水也没什么两样了。”
赵姨娘就按着自己的性子说着,黛玉只是托在腮好似听得认真,见此赵姨娘便以为她爱听,讲的是更起劲儿了。只是那探春在一旁听了自己的亲娘讲的这些有的没得,尽是些怨气俗事,面子一下子下不来,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