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后来,她跟着血无衣也参加过很多饭局,像烤、煎、炸、炒毛毛虫、蛆虫这些非主流玩意儿,这些个老大都爱点上,似乎是以此来表示自己的品味独特。
金蓝却是从来不吃。
血无衣当年还嘲笑小姑娘胆小呢。
是!金蓝承认自己这方面确实胆小。她就是怕这些软了吧唧、身无寸骨却动得比什么都欢的小虫子,还犯法了不成?
金蓝再看一眼底下那瘦弱的男孩,她确信这孩子不是为了这虫子身上的高蛋白而吃它的。这里的人也没这觉悟。
再联想之前那宫女春兰的行动、话语,这孩子应该是一直被虐待着,饿到了极点才会扒拉墙角,然后找出这只可怜的虫子来裹腹。
金蓝摸了摸之前从御膳房偷出来的吃食,再看了看底下那专心致志对付毛毛虫的男孩,心想:好人做到底吧。
摸出一个馒头和两块糕点就朝底下扔了下去:“你饿了可以吃这些。”
男孩没有动作。
金蓝想这孩子肯定比较内向害羞,自己还待在这里人家孩子哪好意思拿了吃啊。说不得性子倔点的还会以为自己在侮辱他呢。
想到这里,金蓝便向底下挥了挥手:“小弟弟,早点睡觉,晚安。”迅速盖上瓦片,溜出了院子。
穿堂风透过坏了一半的窗纸,吹向小屋,烛火剧烈摇摆起来。男孩倒映在墙上的身影变得忽大忽小,诡异异常。
终于,男孩动了。
他沾满黑泥的双手虔诚得捧起掉落在自己身边的馒头跟糕点,像捧着珍珠一般,小心翼翼得放到自己鼻子底下,深深嗅了一下。然后像是埋藏宝藏一般,把它们放进了墙角那个自己之前刨开的小坑最深处,再抓起旁边的黑土,慢慢得填满小坑,把食物掩埋了起来。
附近起夜的小太监正要解手,半梦半醒间突然听到“咕咕”、“咕咕咕”的奇怪笑声,那声音深沉而又嘶哑,仿佛是从地底下发出来的恶鬼之音一般,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尤为恐怖。
小太监浑身一个激灵,颤抖着喊了一声:“有鬼啊——”转身就奔逃了回去,绊倒了就滚着走,裤裆湿了也无力再管,当真是应了一个词——屁滚尿流!
第二天,金蓝是在王嬷嬷堪比铜锣的大嗓门中起床的。
浣衣局厢房内一阵兵荒马乱。
金蓝不快不慢得穿着衣裙,不紧不缓得跟着宫女们的大流队伍往外走,中途使几个巧劲儿避开王嬷嬷的几个巴掌,然后乖巧得跌撞几下,满足了老嬷嬷虐待的欲望。
此时虽未至寒冬,但深秋的早晨已经叫人寒彻心骨。金蓝不由得打了几个哆嗦。
天边刚刚露出点鱼肚白,浣衣局广场上几十宫女已经排排站好,规规矩矩得听着王嬷嬷每日一训。
金蓝由于前夜做了一些不能为人知的夜间活动,因此正好趁这个时间补个眠。
上头嬷嬷说得斗志激昂,下面金蓝低着头时不时点那么几下,倒真像认真聆听那么回事儿。
至少王嬷嬷就对金蓝今日的表现很满意:果然,这才是正常的、本分的金蓝啊。
突听“咚”一声响,众人望去,却见洗了一夜衣裳的明月终于禁不住冷饿累交加,脸色发白得倒在了地上。
王嬷嬷看一眼,挥挥手嫌恶道:“这身子骨,还真是小姐。扶进去,一大早的尽是晦气。”
场上众宫女各个头低得沉沉,竟是没有一人准备动手。
王嬷嬷眼一瞪:“怎么,还要嬷嬷我请你们动手?”
却听一个喏喏的声音响起:“嬷嬷,您别气,奴婢这就扶她进去。”
王嬷嬷看着金蓝瘦小的身躯费力得扛起明月,眯了眯眼:果然,还是金蓝丫头最听话。
明月是在一片冰寒沁骨中醒过来的。
她睁开眼,就瞧见了放大到自己眼前的一张圆脸,大概年纪还小并没长开,但那鼻子眼确是平淡无奇,即使再长几年也定成不了美人。
明月摸了摸褥子,厉声喝道:“你做的?”
金蓝没想到这姑娘那么快醒过来,并且那么直接问到重点,有点受宠若惊,连连点头:“是我是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应该做的。”
明月剜了一眼金蓝,狠狠道:“果然丑人多作怪。”
“啊?”金蓝一时搞不懂明月的思维回路:这姑娘道谢的方式还真是奇特呀!
她瞄了瞄浑身颤抖着的明月,突然灵光一闪,一把掀开被子,伸手进去一摸:哎呦喂,这褥子居然是湿的!
敢情说到现在,她俩完全是在鸡同鸭讲,说的不是同一件事啊!
金蓝哭笑不得得把自己的被褥捧过来,盖到明月身上,再把这倔姑娘按倒到床上:“你说这该多得罪人啊,人才会讨厌到把你被子都弄湿了。你说你落难了吧,就该表现个落难的样儿,好满足下别人落井下石的灰色心理呀。你倒好,尽变着法子让别人来折腾你了。”
从小到大,哪里有人敢教训过明大小姐呀。就算在以前的明府,她也是她爹爹明珠大将军的掌上明珠啊。
这倒好,落难才几天,不仅宫里嬷嬷能教训她了,连这小丫头都在对她做训导工作了。
这日子,没法过了。
明月挣扎着,就要坐起来反驳,却发现自己怎么都挣脱不了这小丫头的桎梏。
她瞪着眼,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一个比自己还小两三岁的小姑娘,力气怎么会那么大。
不过她很快就释然,她想也许自己生病了,所以才会浑身无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