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靴子是本宫自那两人落水的井旁捡到,你瞧瞧,可认识?”
金蓝心下蓦然一沉:这里到底是皇宫,即使是奴才,也是绝不准穿破裳破鞋有辱皇体的。穿破靴子的十岁小童,不用想,只有一个,那就是以前那连奴才都不如的元小四。
况且金蓝再瞧一眼那靴子,她在替小四整理行李的时候,确实在塌底下捞出另一边的黑靴。她当时还奇怪着,小孩怎么把鞋都穿没了一只。
现在,她终于知道了原因。
她抿了抿唇,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与慨叹。
长宁走后,金蓝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捏着黑靴发呆。
也不知那长公主打的什么心思,似敌非敌,似友非友,明明知道小四杀了人,不但不落井下石,反而过来把代表罪证的物品还给了她。
一边语带威吓,另一边又极尽表达友好。
金蓝实在猜不透这复杂人物的心思,头疼得很。
刘全看看日头,这姑娘已经坐了有两刻钟的时间了,不会是坐睡着了吧。于是上前来把金蓝从沉思中摇醒过来:“姑娘,醒醒!睁着眼睛睡没效果的!”
金蓝没好气得睨了这二楞子一眼:“你给我睁着眼睛睡觉试试!”
二楞子羞涩道:“奴才要能修炼到姑娘这个程度,那奴才也能当总管了。”
金蓝无语:果然这世上最具杀伤力的就是二楞子了!
她没心情跟他较劲,吩咐道:“去内务府领些纸钱回来。”
刘全奇怪道:“这又不是清明中元的,领纸钱做什么?”
金蓝深深觉得自己脾气太好、总管地位太受挑战,于是狠狠瞪了刘全一眼:“叫你去就去,废话那么多做什么?”
果然把刘全吓一大跳,屁滚尿流得就朝内务府奔去了。
金兰吓了个无辜的炮灰后,才觉得心气儿稍微舒畅了点。
等小四从太学院归来后,就发现初华殿里乌烟瘴气、黑烟汩汩。
刚跨进门,就被烟火薰得眼泪汪汪的刘全拉到了一边:“殿下,金姑娘疯了。这快过年了,还烧纸钱,把咱殿里的草坪给烧掉了不说,差点酿起一桩惨绝人寰的祸事啊。殿下,您差点就见不到奴才了啊。”
小四看他一眼:“我也没想见你。”
一句话,把个纯真的小太监戳得心口直流血,在烟灰中石化。
金蓝远远看到小四,朝他招手:“过来。”
小四走过去,看看确实烧焦了的草坪,再看看那依旧燃烧得旺盛的火堆,里头有纸钱,似乎还有他的衣服、鞋子?
看来刘全没有夸张,金蓝确实有点不对劲。
瞧到小四疑惑的眼神,金蓝解释:“到一个新地方,总要拜拜地头,求先人保佑。来,你也拜拜。”
元小四向来不会反驳金蓝的意见,于是依言恭了几首。
他没看到的是,金蓝在他身后轻轻启唇,默默低语:“小孩不过自保,无心杀人。过路的神仙,收了他的衣物去便作罢吧。”
时间不知不觉推到了大舆十年年末。
年底的时候,皇宫里照例举行了一次年宴,只不过这次,稍微显得有些不同。
元真帝牵着明月出来的时候,全场后妃均是一怔。这么多年,有哪位妃子享受过被帝王亲自牵出来的待遇?
于是,心下各自计较。
再看明月,一身鹅黄长裙宫装,柳腰不禁盈盈一握。梳流云髻,眉心依旧一点红樱,眼波含情,三分娇媚,三分傲然,竟似比原来更美上几分。
她眼扫全场,正巧对上了金蓝的目光,微微一笑,算是招呼。
金蓝没甚在意,她只紧张小四这第二次面圣不要出错。
这次年宴另一个不同于往常的就是十年来向来被当作隐形的四皇子被召参加了,依旧是黑面妖异。
排座的时候,又让众人大吃一惊。
元真帝钦点明月坐在身旁,跟皇后齐平。作为妃首的德妃又一次在众人面前被比了下去,更是暗恨,面上强笑。
她偷偷看了眼皇后,面色也是不太好。
四皇子也被排在了主桌,跟皇后太子一桌。
宴到半晌的时候,元真帝兴致突发,决定考考儿子们这一年的学业如何。
“皇朝里还有很多人遭受流离之苦,不要说我们皇宴,只怕温饱都没有保障。若是几位皇儿碰到这种状况,该如何应付?”他抬眸扫了眼在座的几位皇子,如是问道。
太子首先答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若是儿臣,必定开仓济粮,救助百姓。”
元真几不可闻见得皱了下眉,但还是点了点头。
三皇子挠挠脑袋,一如既往的应声虫:“我听太子哥哥的,太子哥哥说开仓济民,我便济民。”
五皇子更是天真,撅着嘴问了一句:“他们为什么没有饭吃?他们也是犯了错被母妃罚了吗?”
此话一出,德妃顿时尴尬得“咳”了几声。
元真心内感叹:自己一生英雄,怎生了这种不成器的儿子?
只听这时,元小四开了口:“儿臣觉得,受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救济难民固然重要,但是国家粮仓,并不是无底洞,能救得了天下万民。我们不如发放种子,开辟荒地,教会民众自力更生,这样至少他们第二年就不会饿着,国家也不会因了济民而短缺了粮食。”顿了顿,又道,“现如今,流离民众多为战争所祸,儿臣觉得皇朝一统才是根本,才能还他们一个自由生存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