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蓝眨巴着眼睛,哭笑不得:“嬷嬷,奴婢觉得在这浣衣局待着挺好的。再说奴婢何德何能啊,这等重责,怕是承不得。您瞧,这事儿,明月肯定比奴婢合适啊。”她实在想不通这事儿怎么会轮到她头上啊。
王嬷嬷只当小姑娘一贯老实怕事儿,瞟一眼一旁脸色发白的明月,苦口婆心道:“金蓝,嬷嬷我看着你长大,你什么样儿,嬷嬷不知道?你就是太实心眼儿了,你以为这世上人人都跟你似的?别光顾着别人了。嬷嬷我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要长,所以嬷嬷我说你行,你就行。”
这里头,王嬷嬷自然是有自己的计较的。她当然知道金蓝不够惹眼,但是她胜在本分听话。这么多年来,她从来没惹过乱子。况且,女人不就是靠打扮么。其实细细瞧这丫头的眉眼,居然很是耐看。送一个肯定会惹是非的明月过去,倒不如送这么一个平顺的丫头,最起码这丫头绝对不会忘本。
金蓝小声嘀咕:“还不知道谁走过的路长呢?”确实,从前世走到今生,这得走多长的路修多大的缘才能走到啊。
这事儿,在浣衣局引起了很大的反响。
姑娘们也只是在心里悄悄得嫉妒明月的好运气,口里自然是不能反驳王嬷嬷的决定。
可是明月不同。她一把甩开金蓝的胳膊,就朝王嬷嬷跑了过去。
金蓝低头望着自己被拍红的手背,愣在了原地。
那头,明月到处围追堵截王嬷嬷,从古往说到今来,从结草衔环说到富贵险中求,王嬷嬷都不为所动。
最后,明月急了,揪着嬷嬷衣襟大呼:“嬷嬷你答应过我的,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王嬷嬷脸色一变,怎容她再往下说,“啪”一声,巴掌就挥了上去:“来人,把这丫头满嘴胡言的丫头关入柴房,饿上一天。”
明月跌倒在一旁,不甘心得被人拖了下去。
金蓝目瞪口呆得瞧着这戏剧性的反转。
王嬷嬷催着金蓝往德福宫去,金蓝嘴里答应着,刚走出浣衣局大门,脚步一转,就朝后院柴房跑了去。
虽然说是柴房,其实不过就是个废弃的储存室。
不等金蓝开口,明月就已经殷红着眸子,指着她鼻子骂了起来:“怎么?你是来看笑话的?笑话我替你做了嫁衣?呵!我倒是没想到连你也从背后捅我一刀!怎么?现在不装了?你不是装得比谁都老实纯良么?哼!你以为你再装,就凭你那模样,也能入得了贵人的眼?你。”
“啪”一声,打断了明月的怒言。
巴掌清脆,响彻在空寂的柴房。
一室冷凝。
明月愕然抬头,却见金蓝脸上是从未出现过的清冷神色。
“说够了?”金蓝冷道。
“你。”明月瞪着眼睛,完全不可置信金蓝如此的爆发力,一时间再也说不出话来。
金蓝一把把手里的贵人衣裳砸到明月怀里:“没说够现在也给我闭嘴。你不是要这差使吗?我成全你!”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明月一下子愣了:“你去哪儿?”
金蓝回头,略带嘲讽一笑:“你放心,在你从德福宫回来之前,我不会出现在王嬷嬷面前。”顿了顿,又道,“老实纯良我确实算不上。背后捅人刀子的事儿我也不是没干过。但是明大小姐,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你不觉得问心有愧?”
而后,脚步不停得往外走去。
空余明月湿了眼眶,呆愣半晌后,才整整衣裙,脚步坚定得朝德福宫去了。
金蓝也是心里气闷,虽然她知道明月不过一时怒上心头、口不择言罢了,但是这种不经过大脑过滤的言语大概才是一个人心底最真实的声音。
她没想到自己在明月心里其实是这样一个形象,顿时觉得灰败。
可是金蓝明显感觉到之前明月对于自己的依靠不是作假难道,是自己感觉错了?
心里郁结,漫无目的,等金蓝再抬头时,竟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来到男孩待的那个破落小院子前。
平常,金蓝都是半夜造访,而且都是爬人屋顶。白天里到这个地方来,倒还是第一次。
她细细打量了一下,这院子还真不是普通的阴森。以前总以为因为自己来的时间是半夜,所以没什么人气儿。这回她是真切得感受到了,这刚跨进门槛,迎面就似乎有阴风扑面而来啊。
突然,金蓝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被什么东西拌倒。
她稳住身子,低头一看,居然是块门匾。
她低身把上头茅草灰尘揩去,“魍魉院”三字赫然映入眼帘。虽然门匾年代久远,但那三个黑色的大字却豪未褪色,更是仿佛自己长了腿,跑到了人的脑子里从此植根下来。
破败的院子加上诡异的院名,给这个地方再添几分鬼魅之气。
金蓝心想,难怪这里这么没有人气儿,难怪那日宫女春兰就跟见了鬼一般,原来原因在此啊。
突然,金蓝听到里头传来人声——标准的宫监尖利刻薄音。
“你个小怪物,还想穿新衣服?我呸!我叫你再装鬼吓人!”
金蓝走进几步,正巧看到司织房小太监小顺子拿着小刀“咔嚓咔嚓”把手上的小衣服划得破破烂烂。
因为浣衣局跟司织房有些交情,有时候,这个小太监会拿一些新料子过来浣洗,所以金蓝一下子就认出了他来。
只见他手上的衣服已经变成碎布,早就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再瞧小男孩,露在外面的皮肤又是一片青紫——看来又被人毒打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