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慧淑公主的灵寝,运送回京了。”
仁宣帝听此,蓦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阳光下灰败的面色透出蜡黄的苍白,眼中浊泪滴下,仿佛不敢置信般的看着全公公,嘴唇翕动两下,从喉咙里嘶哑的吐出四个字:“你说什么?”
全公公狠狠的磕下头去,再抬头时,额上已是青紫一片:“皇上,您节哀啊!慧淑公主的灵寝,已经走到西华门了。”
全公公此语一出,仁宣帝仿佛不胜打击,“咕咚”一下摔倒在了椅子里,满脸悲恸,浊泪横流,他垂头,捂着脸呜呜哭出声来!
苏云适时站了起来,一双薄雾缭绕的瞳眸中点点寒凉晕染,仿佛看透世事淡薄,高高在上的神邸,却又如此的冷酷无情,不沾一点悲天悯人的情怀。
她冷眼看着仁宣帝悲恸欲绝的倒在椅子里呜呜哭泣,唇角竟然慢慢勾起了一个魅惑凉薄的笑意。
不过一场戏,便如此悲痛欲绝。当年,我们母女真正身亡,你可曾为此掉过一滴眼泪呢?
她忽然想起,那一日,她从景阳宫的房顶看下去,大殿中一派歌舞升平,奢靡绮丽的景象,当密报传来,他抱起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孩,笑得如此欢畅!
大殿外,却是雪花飘落,寒风猎猎,她一身单衣,冻得嘴唇发青,孤寂的蜷缩在景阳宫的房顶,冷眼看着底下曾经属于她的那个温暖怀抱,不知何去何从!是从那一刻起,她彻底灭了心中对他的幻想的!
也是从那一刻起,她发誓,一定要手刃自己的生身之父,用他的鲜血,来祭奠亡母的在天之灵!
苏云唇角的笑意慢慢加深,牙齿咬紧,眼中恨意将眼底的金芒染成了猩红血色,在阳光下,发出渗人的血光。
良久,她收回目光,就见全公公抹着泪看向她,不知说了什么,却是满眼的震惊恐惧之意。
她眼神一闪,眼底浓雾浮起,将所有爱恨情仇掩盖,垂眸低声道:“臣妇竟然不知,慧淑公主原来已经。”接着又对仁宣帝劝道,“皇上,人死不能复生,逝者已矣,生着还要继续,您请节哀!”
仁宣帝许是听到了她的劝说,呜呜的哭声更大,全公公见此,哭着膝行上前:“皇上……皇上啊!您要节哀顺变,保重身体,慧淑公主最是孝顺的,公主若是还在,也不愿看到您为了她这样啊!”
日影白的耀眼,空气中有些闷热,一阵风来,吹动碧池之中的田田莲叶,荷花的清香拂动而来,如魅惑邪恶的弦音轻轻传入她的心中。
她听着仁宣帝嘶哑的哭声,心中的酸涩愤恨一波波的涌上,心底的孤独寂寥也慢慢将她淹没!你们都有亲人,若然死去,还有亲人伤心悲痛,那么她呢?有朝一日,当她消失在这世间,可有人会为她掉一滴眼泪?
她从何处来,又如何落与此处?又将向何处而去呢?
苍茫天地间,竟然无一是属于她的方寸之地。前世今生,恍如一梦,明明近在咫尺,却又不可触摸。这一刻,她忽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寂寥。
茫茫人海,大千世界,竟然只她是孑然一身,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也没有爱人。她心中忽然升起一抹恐惧,她恐惧自己有一天离开了这个世间,却没有人知道她的姓名,没有人为她伤心难过,甚至是掉下一滴眼泪或者施舍一抔黄土来将她掩埋。
忽然,她听到仁宣帝悲恸苍老的声音传来:“全公公,找人带焱王妃下去休息休息,你扶朕回寝宫吧!”
全公公抽噎着答应了一声,一挥手,令几个小宫女带苏云下去,他便上前扶起仁宣帝,慢慢朝皇帝寝宫的方向离去了。
苏云愣愣看着仁宣帝由全公公扶着,慢慢步下台阶,伛偻的身影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她的眼睛忽然有些酸酸的,眼底慢慢浮上了一层复杂的晦涩悲痛和难言的愤恨。
“焱王妃,请吧!”
穿着粉红宫装的宫女梳着双丫髻,白里透红的肌肤透着着健康青春的色泽,一双灵动忽闪的大眼睛,双颊上点点雀斑,看样子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行事作风却已经老练的很了。
苏云打量着她,点了点头,随着她的步子走去。拖地的锦绣宫装仿佛流水一般滑过一尘不染的青石板地面,走了几步,她仿佛恍然回神,忽然停住了步子:“你不用陪我了,找个人,送我出宫吧!”
小宫女似乎微愣:“这……宫门不许随意进出,王妃要是出宫,得先去与皇上道个别!”
苏云这下子完全醒过神来了,但牛性子也上来了,她眸光一冷,冷道:“慧淑公主的灵柩回京,皇上现在正悲恸欲绝,哪里有时间理会这些小事?你只管送本妃出宫,若皇上怪罪下来,自有本妃一力承担!”这是想将她留在宫里吗?
小宫女还想说什么,那边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跑了过来,见到苏云,匆匆行了个礼:“奴才参见焱王妃,焱王在宫门外等着王妃呢!让奴才来看看王妃是不是已经与皇上下完了棋,要是下完了,王妃就快快过去吧!”
小太监话音一落,苏云便脆声道:“带路!”
小太监答应一声,带着苏云,脚底生风一般朝前走去,剩下身后那小宫女朝前追了两步,终是不及两人速度,不得不在一处拐角停了下来,扶着墙喘息着,对身后跟上来的小宫女恨声道:“罢了!去告诉皇贵妃娘娘吧!”
身后追上了的几个小宫女忙答应一声,几人又喘息一会,这才沿原路返回。